仇夜雪不卑不亢:“陛下喜欢就好。”
龛朝皇帝笑笑,想起方才在院中瞧见的狼:“那狼你照料得也不错。”
“在王府时养过犬类,狼与犬有许多相似,故而还算熟稔。”仇夜雪并不觉得龛朝皇帝是来跟自己聊如何养狼的,他稍顿后直白道:“陛下可是为了太…肆王殿下的事而来?”
龛朝皇帝也不继续扯那些有的没的:“他与朕说想要与你一道去岁南。”
听得这话,仇夜雪的心稍微提了提。
毕竟他不知晓龛朝皇帝对此事是什么样的态度,但他瞧得出龛朝皇帝极其宠爱祝知折,就像他阿爹也很宠爱他一般。
若是他阿爹得知自己最疼爱的孩子要跟外人,还是个男人走,只怕会气得红了眼要去把那人的头给砍了。
仇夜雪垂首说是,静静等待龛朝皇帝的发难。
却不想龛朝皇帝低叹了声:“朕这小儿子,自小就被朕宠坏了,性格上难免有些偏颇。”
仇夜雪心说祝知折可能不是「有些偏颇」,他那脑子,寻常人真无法比拟。
“若是他惹你不高兴了……”
仇夜雪还在想陛下应当会叫他多担待些,可龛朝皇帝说得却是:“你想打骂都行,但别丢下他,可以吗?”
龛朝皇帝作为一国之君,说这话时已经将姿态摆得很低了。
仇夜雪一时心情复杂。
他不知道是该感慨陛下当真宠爱祝知折到了种明知祝知折这性子脾气不对,也没想过矫正的地步,还是该感慨祝知折这性子就连一国之君都没有法子。
但仇夜雪并未给予龛朝皇帝任何承诺。
他站起身,冲龛朝皇帝一拜,低垂着眉眼,不像之前被召见的那般,故意用玩世不恭的语调说话,清冷的声线反而显得格外认真。
仇夜雪道:“陛下,我无法给您保证。”
他语气淡淡:“祝…肆王殿下向来直白,想来陛下应当知晓。感情这事儿,谁也说不准。未来的日子还很长,没人能说绝对的话。”
龛朝皇帝微怔。
候在一旁的踯躅不免有些紧张。
她家世子这话,许多人都不爱听啊。
龛朝皇帝也明显沉默了会儿。
他虽看出来了仇夜雪并非那种会被感情左右,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理智的一人,但他没想到仇夜雪能这么沉着。
相比起来,他那小儿子……
唉。
龛朝皇帝心里有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小人蹲在角落里揪着自己的头发叹气。
见他不说话,仇夜雪继续道:“若陛下觉得不放心,也可以劝说殿下留下。”
他稍顿:“如若陛下觉着不好开口,我也可以替陛下说。”
仇夜雪想得很简单,他并非是那种离开谁就活不下去的人。
就好比他虽恋家,习惯了王府的一切,但叫他入京,他也不是做不到,最多就是有些思念罢了。
他从来就不是被情绪左右的人。
只是……
仇夜雪不动声色地摁了摁自己的心口,眼底难得有些茫然。
他以为他应当是没有祝知折那般投入的,可在说出这话后,这里,有难以形容的钝痛感在蔓延。
像是空落了一块,叫人无端烦躁又不适。
没等仇夜雪细想,龛朝皇帝就忙说:“朕并非此意。”
他笑了笑:“你说的也对,这事儿并非说上一说就能叫人安心的。朕此次来,也是想要与你简单聊一聊,并非全为此事。”
他示意仇夜雪:“先坐罢。”
仇夜雪重新坐下,龛朝皇帝没有再提祝知折,而是真的与仇夜雪聊了些旁的话题。
无非就是问岁南这些年的情况。
虽每个季度都会递折子汇报,但到底能写的内容有限,且每次到时都已经隔了许久,再者龛朝皇帝想听的都是一些不会被记录的小事。
譬如岁南的荷花,譬如岁南有名的祭神日……
仇夜雪一一说了,两人边话家常,边往外走,龛朝皇帝显然是个坐不住的,还伸手逗了下绑在柱子上的初六。
初六被训过后也乖,不像狼,像狗,只要仇夜雪在,任人摸,但要是仇夜雪不在,就会警惕很多。
龛朝皇帝听罢后不免感慨:“朕都有好些年没去过岁南了。”
他笑:“当年与阿晓就是在岁南相识。”
仇夜雪怔了下,旋即明白过来他是说祝知折的生母。
龛朝皇帝又道:“说来,祝知折这个……”
他还没说完,旁边的初六就嗷呜了声。
龛朝皇帝微顿,仇夜雪眼皮子跳了下。
这时龛朝皇帝还没多想,只重复了下自己被打断的话:“祝知折这名……”
初六歪着脑袋,凑到龛朝皇帝旁边,摇着尾巴又「嗷呜」了声。
龛朝皇帝:“……”
仇夜雪默然一瞬,低声训狼:“初六。”
初六却对自己的小名没有半点反应,只在龛朝皇帝脚边蹲着,大大的眼睛里满满的疑惑和期待。
龛朝皇帝有些不确定:“祝知折……”
初六:“嗷呜!”
仇夜雪:“。”
龛朝皇帝彻底沉默。
仇夜雪这辈子大概都没遇上过这样尴尬的事,他低垂着脑袋,已经有些头皮发麻。
龛朝皇帝哽了哽,像是不知要说什么好,最后冒了句让气氛更加古怪的话:“这名字,取得很好。”
仇夜雪:“……”
他一时间不知龛朝皇帝是在夸初六的大名还是在夸祝知折本人的大名。
救命……
他是不是会被砍头?
而龛朝皇帝看着蹲在旁侧摇尾巴跟狗没什么区别的初六,心情极其复杂。
他那儿子是把人欺负成什么样了才能让人气到把他名字安在一条畜生身上才能解气啊?!
这样下去怕是明日就会被甩罢?!
最后仇夜雪不知是怎么送走龛朝皇帝的,龛朝皇帝也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这儿的。
只是上了马车后,龛朝皇帝揉着自己的额角,去跟窦喜说:“其实也还好,至少这狼是知折送给他的。”
窦喜默然片刻:“陛下。”
他小心翼翼提醒:“其实这狼在猎场时,世子就不太想要,还说丑。甚至差点被炖了吃……”
龛朝皇帝沉默:“……”
他又说:“也是知折这孩子太气人了,才把那孩子气成这样。这事你还是不要与知折说,不然知折多半也会难过,别伤了两个孩子的和气。”
窦喜顿了顿,声音更轻:“可是陛下,肆王殿下早就知道了,他还很高兴地跑去与肆王殿下说了这事儿,说世子是想他想到睹物思人了。”
龛朝皇帝:“……”
他哽咽住:“咳。朕记着夜渝新进贡的明月珠品相极佳,回头就给抬过来吧。”
摊上他这个小儿子……
龛朝皇帝揪着自己的头发,深深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
第50章 五十只狗
“半夜扰人谈情说爱,死不足惜啊。”
仇夜雪入京时御林军亲接, 声势浩大,离京时他却拒了龛朝皇帝要继续派御林军送他的好意。
当时进京时,他还在想御林军既有保护又有胁迫之意, 现下瞧来, 只怕那时就只有保护的命令。
毕竟他入京的事, 是太后一派运作逼迫龛朝皇帝不得不下旨的结果。
虽说现下太后已经倒台,可仇夜雪的仇家当真不少。
故而龛朝皇帝在被拒绝后还忧心了下, 但一想祝知折会跟着仇夜雪走, 再者仇夜雪本身就是要「钓鱼」, 他也没有再坚持。
只是仇夜雪没想到的是, 祝知折将自己身边的人都留给了祝祁煜, 只身一人和他回岁南。
“那些人本就是为我兄长养的。”祝知折亲手将藕荷万年不变的兰贵人给换了, 沏了杯六安瓜片递给仇夜雪:“他是太子,日后要登帝,那些人在他手上比在我手上有用。”
仇夜雪看着他动作, 伸手接过后揭盖嗅了下:“你还真不懂茶。”
祝知折挑眉:“我幼时府上的确有夫子教礼、茶、琴棋书画这些, 但也的确不太感兴趣。基本上都逃了, 逃不掉就想法子把夫子气跑。”
祝知折说得自然:“史学策论那些我都是捏着鼻子强行学下去的。”
这人竟是真纨绔。
在龛朝, 只要是稍有钱的家里都会叫孩子学六艺再外加茶与琴棋画, 也不是说非得精通,但皮毛总得懂,粗略一聊也得能聊起来。
不然就是不学无术的纨绔。
祝知折:“茶不能喝?”
他说着就朝仇夜雪伸手,要将那茶倒了:“我回头跟藕荷学学。”
仇夜雪抬手拍了下他的手背,清脆的声音与他的嗓音一道响起:“没那么娇贵。”
祝知折弯眼, 心情明显不错。
仇夜雪摩挲了下盏托, 到底还是不住问:“你幼时不学那些, 那你作甚?”
“我想想,”祝知折思索了一番:“爬树打鸟,偷摸着去军营里和那些新兵一块练?”
他语气随意:“我自小就比较野。”
仇夜雪觉着祝知折要是见了他阿弟,多半两人会更有话说。
祝知折:“阿仇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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