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赵泉是和他一条心的:“就是,世子妃,王府给您的聘礼,我都已经编写成了册子,至于王爷给的……”
刚把一支翠玉簪子拿在手里细瞧的所欢闻言,猛地转身:“王爷给我什么了?”
“啊……啊?”赵泉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回忆,“王爷不是给了您狸奴吗?……养这些小畜生也是要钱的,王爷临走时,把养猫儿的钱也给您留下了……足足……足足好几十袋金叶子呢!”
所欢听得眼睛都亮了。
他把手里的簪子随意一丢,急匆匆地在店里跑了几步,又绕回来:“多少袋?”
赵泉苦着脸回忆:“记不清了,但总归不少于五十袋,都堆在库房里,等着收录入册呢。”
“哎呀呀。”所欢眉眼弯弯,催促赵泉将狸奴给自己抱来。
这毛茸茸的小猫儿方才在小轿上睡着了,所欢怕打扰它,便没有将它从轿子上抱下来,而今,却是迫不及待地想瞧一瞧自己的“摇钱树”,美得恨不能当场就认狸奴当儿子。
“罢了,干脆就叫你招财。”所欢从赵泉怀里接过狸奴,自言自语,“总不能一直狸奴狸奴地叫……对,就叫招财!”
漠北来的虎崽还不知道自己有了新名字,嗅着所欢身上幽幽暗香,在香甜的睡梦中翻了个身,露出泛着粉色的肚皮。
有了钱,就有了底气。
所欢在铺子里转了一圈,还没看到好东西,倒是先听了几句闲言碎语。
“喂,你听说了吗?楚王此番回京,恐要……”
“嘘,快别瞎说!”
“怎么就是瞎说了?楚王之心,路人皆知!他不就是想当摄政王,把持……”
“闭嘴,我叫你别说了!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
所欢听得聚精会神,连簪子都不乐意看了,心思百转千回,刚想凑近了听,身边忽地冒出一个店小二:“贵人,您想要买点什么?”
思绪被打断,所欢回过了神。
他瞧了店小二一眼,又念及赫连与寒给的金叶子,顿时财大气粗起来,不屑于看货架上摆出来的饰品,而是让彩名轩的店小二直接把掌柜的叫出来。
掌柜的也是个人精,瞧见宫里出来的公公都对所欢礼敬有加,谄媚得恨不能将他当成祖宗供着,当即命伙计将库房里藏着的好东西都拿出来。
“不知贵人来访,有失远迎,是郝某的罪过!”彩名轩的郝掌柜亲自斟茶,奉到所欢手边,“只是不知……贵人喜欢什么样的物件,可否细细说了?小的也好为您细找啊。”
彩名轩的茶不是什么名贵的茶,所欢抿了一口也就放下了。
他垂下眼帘,偏头让乌发间的金簪发出一串叮当脆响:“有没有同我戴着的这支金簪差不多的簪子?”
郝掌柜后退半步,作了个揖:“贵人可否借簪子与我一看?”
所欢心里一紧,颇有些舍不得,却又惦记着用赫连与寒给的金叶子买些好首饰,便不情不愿地将簪子从乌发间抽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店小二奉来的垫着红色绸布的玉盒里。
郝掌柜见状,更是连玉盒都不敢碰,垂着头凑过去,刚看清簪子的大致雕工,眼皮就是一跳。
那端着玉盒的店小二也是有些眼力见的,不仅眼皮子跳了,连手指头都开始哆嗦了。
“拿稳!”郝掌柜眼疾手快地按住店小二的手腕,眼底闪过一道精光,再起身时,态度已是万分的讨好,“哎哟,贵人的簪子乃是前朝大师的作品,我这小小的彩名轩里,哪有如此贵重的首饰?”
“……不过,贵人若是不嫌弃,郝某愿意将库房里藏着的几样师父传下来的宝贝给您瞧瞧。”
他边说,边给店小二使眼色。
店小二明白了郝掌柜的意思,心下大惊,却不敢忤逆,捧着玉盒慢吞吞地往所欢身边走,而郝掌柜已经开始介绍那几样所谓的“宝贝”了。
“贵人有所不知,郝某在雕刻上没什么造诣,年轻时,却曾拜鼎鼎有名的之空大师为师。”
“之空大师?”所欢放下手里的茶碗,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之空大师实乃奇人。
先帝刚登基时,曾亲自下旨,令之空大师还俗,谁料,之空大师一心向佛,宁死不肯入宫,连太监奉上的圣旨都不接。
二者较劲多日,不得已,先帝撤回了圣旨。
自然,也正是因为之空大师驳了先帝颜面,才有今日佛门势微,道家一家独大的局面。
往事如烟,真假难辨,所欢只在乎郝掌柜手里有没有之空大师的作品。
他把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放,刚欲开口,耳畔就传来店小二的一声惨叫。
店里不知何时又进来好些客人,店小二的手腕被人扭断,已经栽倒在地上,不住地哀嚎了。
扭断店小二手腕的,竟是个熟人。
“世子妃。”这人毕恭毕敬地行礼,侧开一步,让出了站在自己身后,已经将玉盒拿在手里的贺太傅。
所欢心里诧异,面上不显,起身按照礼数,行了一礼:“贺大人。”
“世子妃还是将簪子收好吧,免得被贼人偷换,想找都找不回来。”贺清风手里摇着一柄折扇,笑眯眯地将盒子递给门生,“一穷,给世子妃讲讲,你方才看见了什么?”
一穷将玉盒交还到赵泉手中,老老实实地说:“世子妃,方才这店小二趁您与掌柜的说话之际,想要将您的簪子偷藏在袖笼中。”
“……您看,这是我从他袖中拿出来的另一根簪子。”
一穷摊开了手掌:“两者皆为莲花造型,这根簪子只是凡品,而您手里的,却是之空大师亲手雕刻的珍品。”
所欢闻言,急急忙忙凑过去一瞧。
果然,一穷手里的簪子与自己的金簪子颇为相似。
他在青楼待过,哪里不知道这是最简单的“偷梁换柱”的把戏?心里登时腾起一阵邪火,先将簪子慎之又慎地插回发间,再将白玉似的手掌重重地拍在案几上。
“郝掌柜,你好大的胆子!”
所欢宝贝赫连与寒送的簪子,宝贝得不得了,此番差点着了道,自然怒火中烧。
而郝掌柜在瞧见贺太傅后,立时意识到自己被猪油蒙了心,连楚王府的世子妃都敢戏弄,追悔莫及,但他心存侥幸,忍不住辩解:“世子妃息怒……请世子妃明察,此事……此事与我无关,全……全是他一人所为啊!”
郝掌柜抬手,指着店小二的鼻尖,极力撇清关系:“是他,都是他一人的主意!”
眼瞧自己即将背黑锅,店小二也不管被扭断的手腕了,挣扎着爬起来,反唇相讥:
“世子妃,是掌柜的让我干的!”
二人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
“世子妃将他们交与一穷吧。”贺清风以扇掩唇,自是一派风流相,“这些糊涂东西,不好好教训教训,不长记性。”
所欢略一思索,点了头:“劳烦贺大人了。”
“小事,小事。”贺清风面带笑意,好似春风拂面,唯有眼底没什么笑意,冷冷地看着他发间的金簪,“今日能一见之空大师的作品,是贺某之幸。”
“贺大人也喜欢之空大师的雕工?”
贺清风坦然颔首:“先前赠与世子妃的那块玉佩,亦出自之空大师之手。”
所欢听了这话,连忙向贺清风盈盈拜去:“之前不知贺大人的玉佩出自之空大师之手,竟就这么收下了,贺大人……”
贺清风轻轻合起折扇,用扇骨托起他的手:“世子妃不必多礼,我那时就说过,世子那里,也曾有一块相似的玉佩,我赠与你此物,是想为你们凑个圆满的好寓意,你切莫推辞。只是……”
贺清风话说一半,微微顿住。
所欢会意,主动询问:“贺大人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贺清风收了扇子,将双手负在身后,打量着他如墨云般松散慵懒的发髻,浅笑道,“只是贺某觉得,世子妃额间已有青莲花纹,发尾再配莲花簪,未免有些过分艳丽……倒不是不好看,只是若给老太妃瞧见了……”
他点到为止,伸手从一穷手里接过一个小小的木盒:“贺某这儿,倒是有合适的,世子妃且收下吧,贺某尚未娶亲,买回去也是落灰。”
所欢意外抬头,贺清风已然转身,走向了停在彩名轩前的轿子。
“多谢贺大人。”他迟疑道谢。
贺清风不以为意,只道急着回府。
二人便在彩名轩前分别,各自往不同方向去了。
“老师,您方才为何要我出手?”一穷待贺清风弯腰进了轿子,才不解地问,“我们与楚王府素来交恶,那世子妃不过是老太妃抬进门,用于冲喜的工具罢了,日后说不准还会被赶回道观……您帮他,并无益处。”
“一穷,你没听到我说,那簪子出自之空大师之手吗?”
一穷点头,说听到了。
贺清风又把折扇抖开。他像是感觉不到冷,在寒冬腊月里扇起了扇子:“赫连青是个废物,空有楚王府世子的头衔,实则不堪大用,心性与五六岁的孩童无异。他手里不会有之空大师的东西,楚王府也不会将之空大师亲手雕刻的簪子给一个冲喜的世子妃,所以……那簪子只能是楚王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