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香愈浓。
赫连与寒倏地抬眸,指尖拂过所欢鬓角的金簪,瞧着他狼狈地逃出屋去,低笑出声。
“……既如此,为父就陪你演这出戏吧。”
赫连与寒倚在榻上,意犹未尽地抚摸着被打得发红的面颊,发觉指尖暗香缭绕,忍不住撩起衣摆——下面是早已被勃发的阳物高高顶起的里衣。
笃笃。
可惜,敲门声扰了赫连与寒的兴致。
他的面色瞬间阴沉似水,拂开青色床帐,将满榻狼藉尽数藏在身后,厉呵:“进来!”
推门而入的,是跟随赫连与寒多年的暗卫。
武功高强的暗卫刚一踏入屋内,便闻到了丝丝缕缕尚未散去的淫香,如何猜不到自己撞破了好事,瞳孔骤然一缩,几步跪在地上:“殿下。”
“何事?”赫连与寒垂眸睨着暗卫,原先面对所欢时的纵容尽数收敛,漫不经心地走过去,嗓音里萦绕着寒意。
“殿……殿下,属下已经查清,世子妃……世子妃的来历。”
“世子妃”三字一说出口,暗卫周身紧张的气氛为之一松。
“说吧,”赫连与寒负手踱步至窗边,目光似是能透过沉重的木窗看见满天飞雪,“你查到什么了?”
暗卫从怀中取出密信,双手捧了,膝行至赫连与寒面前:“殿下,六年前,世子妃被玉清观的谢璧道长收为弟子,其间,再未离开过盛京城。那谢璧道长曾有徒弟数名,出身……出身皆与王妃相似。”
赫连与寒面色不变,也不去看密信,只玩味地勾起唇角:“还有呢?”
“殿下,那谢璧……”
暗卫还在犹豫,尚未将猜测宣之于口,赫连与寒先开了口:“给本王送了一份厚礼?”
“殿下,属下妄自猜测,还望殿下恕罪!”暗卫听得心惊肉跳,知道此“厚礼”非彼“厚礼”,乃指刚嫁给世子的所欢,连忙重重地叩首。
“怕什么?”赫连与寒不屑一嗤,抬起掌心,对着烛火翻看自己生着茧子的掌心,“想杀本王的人太多了,就算谢璧是当年东宫的旧人,又如何?……死在本王手里的,何止太子一人?这天下想取本王项上人头的,又何止东宫一脉?……塞一个人进府罢了,不足为惧。”
暗卫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烛火摇曳,赫连与寒缓缓收回手:“若是他凭借一己之力,破了盛京城的局,本王倒是要谢谢他……呵,看来,本王那可怜的皇兄,龙椅坐得不太安稳呢。”
他语气里,全无对当今圣上的尊崇,语调轻慢,神情自若,屈指拨弄着腰间玉坠,将那玩意儿翻来覆去地把玩。
暗卫匆匆一瞥,那赫然是枚可以调动二十万玄甲铁骑的虎符,不由一凛。
“殿下——”
“你可查了府里?”
话被打断,暗卫愣了愣:“查了,别处皆无异样,唯独梅园一角有个狗洞……”
“堵了。”赫连与寒薄唇一掀,“还有呢?”
“没……没了。”
“哧。”
“殿下,”暗卫听赫连与寒似是笑了一声,又念及尚未回盛京城时,赫连与寒并不在乎被抬进楚王府权作冲喜的世子妃,赶忙壮着胆子提议,“既然谢璧为东宫旧人,世子妃亦非常人,为绝后患,属下愿为殿下解忧!”
言谈间,杀气腾腾,拇指更是扶着剑柄,只待赫连与寒下令,就能冲出去,追上所欢,将他捅成血葫芦。
哐当。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声脆响。
血琥珀雕刻的虎符囫囵滚到暗卫面前,在朦胧的月色里滴溜溜地打了个转。
暗卫头皮发麻,扶在剑柄上的手闪电般收回:“……殿下?”
“你要如何为本王解忧?”赫连与寒迈步,悄无声息地走到他面前,墨色衣摆翻涌如浪。
“属下……属下全听殿下吩咐!”暗卫心里油然生出不祥的预感,结结巴巴道,“不论殿下……殿下想要世子妃悄无声息地消失,还是伪造成被贼子掳走,属下……属下都可……”
军营里出来的人,手段多得很。
暗卫的一颗心不知是如何长的,若说生了七窍,倒也没错,只是全生歪了,紧张之余,猛地一拍脑袋,脱口而出:“属下明白了!殿下可是想从世子妃的口中撬出谢璧的秘密?……属下这就去拿刑具——哎哟!”
这回,赫连与寒连话都没让他说完,直接一脚踹过去。
暗卫在地上滚了两圈,狼狈抬头,瞥见楚王眉间一片冷色,眸似寒潭,终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连滚带爬地蹭过去:“殿下,属下失言!”
“只是,属下实在不知,不知不知殿下是何意?”
赫连与寒看也不看满头大汗的暗卫,拽了太师椅坐上去,抬手按着眉心,烦不胜烦。
屋角的暖炉里腾起几颗火星,却烧不退屋内的寒意。
暗卫的恐惧逐层堆叠,即将爆发之际,赫连与寒忽地问了句:“咱们从漠北带回来的那些……有狸奴吗?要白毛的。”
“白毛的狸奴?”满身冷汗的暗卫讷讷地重复着赫连与寒的话,“殿下,属下们……属下们带回盛京城的东西,一部分送入了宫中,剩下的……剩下的……”
他绞尽脑汁地想了半晌,待赫连与寒不耐烦地屈起手指,不住地敲击椅背,终于想起来了:“殿下,咱们营里有只白虎要下崽子了!”
赫连与寒敲着椅背的手指一顿:“白虎?”
“是啊。”暗卫兴冲冲地点头,“殿下,那母虎是咱们从漠北抓回来的,抓到的时候,肚子里就有小崽子了……属下听军中的人说,最迟明天,它一定会生小崽子的!”
赫连与寒闻言,稍微来了兴致,觉得小虎崽子和狸奴大差不差,没什么分别,便挺直腰背,奇道:“崽子也是白毛的?”
暗卫一噎:“殿下,这得……这得看崽子的老子是不是白毛啊。”
若老子也是白毛,那小崽子大概率是白毛,若不是……
赫连与寒也想到了这一茬,勾起手指示意暗卫将虎符捡起来:“罢了,你且去瞧瞧,若是有白毛的,直接抱回来,亲自给世子妃送去。”
“是……啊?”
暗卫傻了眼,还欲再问,赫连与寒已经起身,走到榻前,再次撩起了青色的床帐,赫然是一副要歇息的模样了。
第16章
这厢,暗卫不敢耽误,连夜去寻虎崽子;那厢滪卌,所欢衣衫不整地奔回卧房,犹如一只艳鬼,窈窕的身影在被灯笼照亮的墙上―晃而过。
起夜的婆子端着盆子迷迷糊糊地抬眼,正瞧见红影晃动,吓得哐当一声砸了手里的盆,跌坐在地上,直呼“有鬼”,然后眼皮一翻,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屋内的所欢自然也听见了这么一声惊叫,但他自顾不暇,栽倒在榻上,呼吸间,意识就模糊了,原就体虚经不住疲累,先是被谢璧用拂尘捅了一番,又被赫连与寒的药膏激得吹了太多次,此时终是绷不住,昏昏沉沉地陷入了沉睡。
于是乎,等赵泉被婆子的叫声吵醒,披着衣服慌忙来禀报时,瞧见的便是昏睡的世子与烧得浑身滚烫的世子妃。
天还没亮,楚王府就炸开了锅。
“闹鬼”之说不胫而走,且有佐证——有婆子亲眼所见,世子妃还高热不退,岂不就是“撞了鬼”?
老太妃早间醒来,听了随侍的婆子一番汇报,顿觉晦气,先命人用符水去世子院中泼洒,再遣了家丁去观中请道长驱邪。
“家里当真是进了妖精!”老太妃连早膳都没心思用了,一边急着去看自己的宝贝心肝世子,一边止不住地数落所欢,“要不是他的八字合适,能救我的孙儿,我怎么可能让这等狐媚子进门?!”
一旁的婆子点头哈腰:“老太妃说得是……可如今,人已经进门了,世子的身子也的的确确有了好转。此番撞邪,也大概真是意外!”
“早不撞晚不撞,偏偏这时候撞,难不成,是因为王爷回来了?!”老太妃在气头上,口不择言。
她身前身后的婆子和家丁却是齐齐变了神情,一个接着一个跪倒在地。
老太妃说完,也意识到不妥,涨红了一张脸,揪着帕子狼狈地擦着脸上并不存在的汗:“你们慌什么?!我是老糊涂了,说出口的话不过脑子,你们难道也老糊涂了吗?”
婆子讪笑着从地上爬起来:“老太妃才没有老糊涂,是老身……老身耳朵不好使,连您说了什么都没听清呢!”
余下的下人也紧跟着附和,说着没听清之类的话,好说歹说,将老太妃哄好了“你们的耳朵不中用不要紧,就怕世子屋里头那个……哪儿哪儿都不中用!”老太妃冷哼一声,在月门前站定。
那月门上写着“长安”二字,取的是让赫连青一生平安之意,只可惜,如今细雪纷飞,将那个“安”挡住小半,瞧上去就像个“女”字。
老太妃眼皮一跳:“糊涂东西,都不长眼睛吗?快去把月门给我擦干净!”
“……要是世子因此好不了,你们谁也逃不掉!”
几个家丁应声去了,老太妃的脸色却还是阴沉的,直到走进长安院,对上两个浑身笼罩在玄甲中的将士,才“哎哟”一声当场站定:“王爷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