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体察皇上的心意,观察天象的人怎么会是蠢人呢?赵四德一听,心中雪亮,楚王这是抓住自己的辫子了,于是只好道:“楚王有何吩咐,只管说,能做到的事情我尽量去办。”
李承允勾了嘴角,道:“和聪明人讲话就是省力,本王完婚的日子订在明年七月七日七夕节。”
赵四德笑道:“明了,明了,王爷对王妃真是体贴浪漫。”
李承允意味深长一笑。
“……有刺客……快来人……保护皇上”,远远地传来呐喊声,李承允听闻快步地走回去,‘迎风堂’内乱成一片,柳明宵护着惠明帝往殿内走去,李承允在人群中搜寻着柳文朝的身影,待看见柳文朝无恙后松了一口气,他几步走到柳文朝身边,道:“你没事吧!”
柳文朝见是李承允,道:“无事,皇上受了不小的惊吓,你刚去哪儿了?”
李承允将柳文朝全身上下打量一遍,确定没有受伤后,才道:“我就离开片刻,先生就想我了?”
柳文朝:“……”
一众人等都在禁军的护卫下进了内殿,百官嫔妃们惊魂未定,锦衣卫指挥使历尹跪在地上,道:“微臣护驾不力,请皇上降罪。”
刺客是太监韦亦,当韦亦将匕首刺向惠明帝那一刻,眼见惠明帝就要命丧黄泉,应锌舍命扑在了惠明帝身上。锦衣卫职责本就是保卫皇上的安全,可是却晚了一步,使匕首落在了应锌身上,历尹就是趁这个时候割破了韦亦的喉咙,一剑封喉,随后韦亦便被几个锦衣卫拖出了堂外,所经之路血迹斑斑。
惠明帝怒道:“该杀,若不是应锌替朕挡这一下,那匕首刺进的便是朕的胸口,朕还能不能活命都不得而知。”顿了顿,又道:“来人,将历尹压入天牢。”
陈学良道:“皇上,刺客已经死了,何不等调查清楚有无人指使再做处置。”
惠明帝厉声道:“除应锌外,把所有的宦官都先逮捕看押,今夜负责巡查的人是谁?”
柳明宵跪下:“皇上,是臣。”
惠明帝看向柳文朝并未答话,群臣也纷纷看向柳文朝。
柳文朝是前任首辅徐寿辉告老还乡前力荐入内阁的,徐寿辉是惠明帝的老师,现虽已故,但惠明帝对这位老师很是敬重。
殿内鸦雀无声,一片寂静。本以为会无人再说话时,陈学良却道:“柳明宵作为今晚巡查主要负责人,却连带利器之人都未查出,焉不知是否有意为之。”
柳文朝站出来道:“说话办事都求一个证据,陈大人有何证据证明?”
殿内再一次陷入了死寂。
所有官员都知道这不只是一桩刺杀案,更是首辅与次辅之争。
在清除敌人首脑之前,必须清除一切外围和帮手,所谓掺沙子,挖墙脚是也。(1)
柳明宵便是柳文朝重要的帮手,如果能趁机折了柳明宵,那相当于直接断了柳文朝一臂。
出乎意料的是,刘芳站了出来:“皇上,现在还不是盖棺定论的时候,还是要先从刺客入宫前查起,”
众人频频点头,小声议论,表示赞同。
惠明帝思考片刻,道:“应锌舍命护驾,升为总管太监,锦衣卫指挥使历尹护驾不力,廷杖八十,禁军统领柳明宵管制疏忽,廷杖六十,所有宦官即刻拿下。柳卿,陈卿,为了避嫌,此事便交由刘芳审理,你二人可有异?”
“皇上英明。”
关于权臣之争,惠明帝心里也是明镜般,毕竟帝王擅长的便是御权术,自己的命都差点丢了,此事他谁也不想偏袒,想要个清晰明确的结果,所以交给刘芳最合适,他为人公正清廉。
今夜,注定是个无眠夜,连皇上都被刺杀,想来哪里还有安全之地。因为一个太监,闹得皇宫中所有人惶恐不安。
夜已深,美好的中秋佳宴已刺杀事件结束,极其不应景,刘芳与刑部留下来逮捕宦官,司礼监与锦衣卫负责杖打历尹与柳明宵,其余的官员都纷纷离开了。
宫门外一处不显眼的幽暗角落里,一辆马车静静地等待着,拉车的马有两匹,马车以黑楠木为车身,窗牖被一帘暗红色的布幔遮挡着,使人无法察觉里面的情景。这时坐在马车里的主人掀起布幔一角,他的脸影在幽暗处,棱角分明的五官如同被鬼斧神工雕刻般那样精致,俊美绝伦,星月相映下,他深邃的眼睛略显多情,像是世上最好的催/情/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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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来自明朝那些事儿
第5章 刺杀
宫内,柳明宵被几个锦衣卫抬着出宫,他背上皮开肉绽,却未伤筋动骨。
行刑时,柳文朝就隔着一扇屏风悠哉游哉地喝茶,司礼监官低着头并未说话,掌刑的锦衣卫自然明白柳文朝的用意。
锦衣卫掌刑有自己的一套,既可以看上去鲜血淋淋,又不至于受内伤。
杖至五十六下的时候,柳文朝走过来道:“背上太干净了。”廷杖都落在了臀上,臀上有肉不那么疼,为了看上去没有徇私舞弊,更逼真,往往会在背上真的打那么几下。
行刑完毕,柳文朝并未和柳明宵一道出宫,如果被有心人发现柳文朝曾在行刑时出现过刑狱,被参到皇上跟前,只会把事情闹大。
亥时,柳文朝踩着满地的月光往宫门外走去,刚出宫门不过百步,一个黑影便从暗处走出,拉柳文朝入怀,柳文朝一惊,眼疾手快抽出佩戴在那人身上的腰刀,抵在那人脖子上,李承允没曾想过柳文朝的身法如此利落,一个马虎眼,便被柳文朝划破了皮肤。
柳文朝看清楚是李承允后,手一抖,腰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道:“怎么是你?”随后看见李承允脖子上的一道血痕,急道:“你脖颈伤了。”
李承允手指触上脖子,指腹间沾了点血迹,抬眸看向柳文朝,笑道:“先生好身法,深藏不露,你什么时候学会使刀的。”
柳文朝捡起地上的腰刀,看向一旁的马车,道:“你是特意在此等我的?”
李承允点点头,道:“上马车上再说。”
到了马车前,李承允对慕宇道:“把金创药给我。”
慕宇见李承允受伤有些意外,蹙眉看了眼刘文朝,随后又从怀中取出金创药递给李承允,在昌平的时候,慕宇就会随身携带金创药,毕竟想要李承允死的人很多,随时都有可能遭遇刺杀,随时都会受伤。
马车是二人位的,二人面对面坐着,并不拥挤,柳文朝担心李承允脖子上的伤口,于是问道:“需不需要帮你上药?”
李承允把金创药递给他,道:“求之不得。”
柳文朝接过药,坐到李承允这边,掀开帘子一角,借着月色给他上药,二人面对面,鼻息可闻,柳文朝心跳漏了半拍,他冷声道:“把脸转过去。”
李承允却笑道:“先生,你脸红了。”
柳文朝脸上不露任何表情,过了一会儿,道:“好了,这几天不要沾水。”说罢就要站起身坐回对面,被李承允一把按住肩膀,说道:“就坐这儿,你紧张什么?我又不能把你怎么样。”
柳文朝垂眸看向按在自己肩膀的手,却瞥见李承允腰上的刀,刚刚在打斗之时,他就发现这把刀像是改造过,于是便说道:“你这刀不错。”
李承允拽下腰间的刀,放到柳文朝手上,道:“眼光不错,此刀是我亲自改造的,比一般的刀要长,更有弧度,又比大刀窄许多,为了减轻重量我还给这刀背上凿了几道凹槽。”
柳文朝挥动了几下,发现既能当矛刺击,又能当刀砍,着实是一把宝刀,问道:“有名字吗?”
“离魂。”
“离魂?柳文朝想了片刻:“离魂莫惆怅,看取宝刀雄。(1)”
李承允笑了笑:“还是先生懂我。”
柳文朝把刀收回刀鞘中,却发现刀柄上刻有一朵梅花,看了片刻不解,抬眸看向李承允。
李承允笑道:“我第一次见先生时便是在宫后苑里的梅花林。”
柳文朝回忆片刻,好像九年前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当时柳文朝还只是翰林院侍读,那日清闲,他瞧见室外下起了鹅毛大雪,便想去赏梅,撑了伞到梅林,还未走近,远远地就嗅到了梅香,一时忘情就走入了梅林深处,正当这时,有个穿着皇子服饰的少年丢魂似的走过来,直直地盯着他也不说话,于是柳文朝行礼笑道:“皇子殿下也来赏梅?”
李承允仍然没有回话,柳文朝又问了几遍,他还是没有答话。
就在柳文朝回忆的时刻,忽然,面前一阵冷风,长剑泛着寒气刺破帘子,直直冲向柳文朝的面庞。
一旁的李承允又准又快地抓过剑身,剑锋锋利,一下划伤他的手掌,转眼淌出一痕鲜/血。
这剑是从窗牖外面盲刺的,刚好刺向了柳文朝,眼见李承允的手紧紧地抓住剑身,淌出越来越多的鲜血,柳文朝眼神狠厉,抽出手中一直握着的离魂刀刺向外面。
瞬间,外面一声惨叫,剑的力道一松,李承允抓过了这把剑。
帘外的慕宇大惊道:“王爷,我们被刺客包围了。”
柳文朝从容不迫地又打开金创药洒在李承允手上,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裹上去,全程冷着脸没有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