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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青运气很好,刚出医院大雨就停了。拥堵在大门口的媒体已经少了许多,只有几家顽固份子还在坚持。水泥地面上的水洼反射出亮光,杨青半蹲下扎裤脚。还不等他起身,一道急匆匆的人影向他靠来。身前的水洼映照出来人的略微扭曲的面容,杨青粗略看了眼,有些面善。
来人是个面容青嫩的女人,圆眼,眼底挂着淡淡的青黑,上唇较下唇较厚些,嘴唇有些开裂。脑后歪斜着扎了个低马尾,发尾扫在颈间。穿一身便于行动的运动套装,脖子上挂着工作牌。看清来人,杨青的记忆鲜活起来,这不是方才在医院门口被骚扰的女孩吗?
他刚要开口,女孩却身子向他倾斜,挡住脸神秘兮兮道:“拍到了吗?什么情况,开价多少?”
这话有些没头没脑,但当杨青看见停在女人身后不远处的电视台的车,加上女人脖子上的工作牌时就明白了过来。他拧着眉,上半身凑近,压低声音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说完还四下张望,一副怕人多眼杂的模样。
常玉玲大喜,掏出手机给组长发了条消息,跟着狗仔到了医院停车棚附近的花坛。刚聊了没两句,李组长甩着晃悠悠的肥肉吭哧哧赶来,他冲常玉玲使了个眼色,常玉玲会议,站到不远处把风去了。
李组长擦了把头上的热汗,搓着手向杨青问道:“小哥贵姓?”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包烟递给他。
哟,华子,挺有钱啊。杨青不动声色地打量面前这个市侩的男人,很上道地当面开烟,抽出根含在嘴里,“老哥喊我小杨就行。”
“杨兄弟,这是我的名片。”
杨青笑眯眯接过,两人聊了会儿,勾肩搭背地一起往医院旁边的苍蝇馆子里吃午饭,常玉玲抱着外颠颠跟在身后。
李组长大方的点了一桌好菜,又叫服务员抱了两箱啤酒。杨青也不客气,半点不心虚地敞开了肚子吃喝。吃好喝好后,李组长借机把话题引到正事,他替杨青倒了杯啤酒:“老弟在哪高就啊?”
杨青接过啤酒,回答得不显山不露水,“嗐,我没啥本事,瞎混着,勉强够个温饱。”
李组长接话,也是唏嘘,他转而试探道:“兄弟刚从医院出来,有没有见到什么特别的人?”
杨青拿乔,只管夹菜吃。
李组长会意,推出叠红票子。杨青看也不看,把钱沿着原路退了回去。
这番举动让李组长揣摩上了,嫌钱少?这小兔崽子,想玩空手套白狼啊。李组长皮笑肉不笑地按住钱,“钱的多少当然是要看兄弟你手里的料啊。”见杨青跟和他唱对台似的也跟着笑就是表态,李组长又向常玉玲努力努嘴,“要说兄弟你刚才能进去,还多亏了……”
杨青截住他的话,苦笑道:“老哥,不是小弟不识抬举,小弟确实在医院里看见了些……实在不敢说,不敢说啊。”
什么不敢说,还不是钱没到位!
李组长又把价码提了些,杨青终于意动,犹犹豫豫道:“他们戒备太严,我没敢拍照……”
话还没说完,李组长已经毛了,没照片你和我装大头蒜呢!还不等他掀桌,杨青终于吞吐着把剩下半截话倒了出来:“是没照片,但我看见个大料,那位出车祸的……死……死了。”
“卧槽!这话不可能乱说,”李组长蹭地站起来,椅子向后倒。
常玉玲也没好到哪里去,瞪着眼珠摔碎了手里的碗。
一开始他们都不敢信,但随着杨青有鼻子有眼的描述,他们都将信将疑起来。
杨青看准时机放出杀招,唏嘘道:“年纪轻轻就走了,我圆圆瞧见他妈哭得那叫一个惨。”
李组长质疑,“你见到岑夫人了?”岑夫人常年不在国内,见过她的人少之又少,网上更没有照片曝光,倘若这狗仔能说出岑夫人的大致长相,他的话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杨青果然准确说出了岑夫人的长相,细节之处具体到她今天拿的手提包样式,和抽的国外哪个牌子的香烟。
这可是大新闻啊!独家!除了他们东星别无分号!李组长想到自己未来的好前程激动到发抖。
杨青在衣服上揩干净手上的油水,抻直了手臂,用指尖去够李组长叠在身前桌面上的厚厚一沓现金。
“啪!”李组长用筷子头把伸来的手打了回去,一改热情态度,振振有词道:“这钱是用来买照片的,你有照片吗?你有吗?没有照片你也敢伸手?”
杨青气得脸脖子涨红:“我已经把我偷看见的告诉你了!”
“所以照片呢?”李组长跷起二郎腿阴阳怪气道:“别拿一堆假料来老子这里招摇撞骗。”
杨青把桌上的啤酒瓶子全扫落在地,转身就走。
常玉玲看不下去,抱着外套追了上去。
李组长前后晃椅子,看着残留开合余波的门帘嗤笑道:“两个小瘪三。”
他完全不怕激怒了狗仔,狗仔会把料爆给其他媒体。说到底,这事实在过于离奇,别说视频连照片都拿不出来一张,无凭无据的谁敢信小狗仔的话?不怕岑家事后找麻烦吗?
也就他李鹏程,亲自筹谋着把狗仔送进去的才会信。除了他谁还有这般胆识和远见?活该他风风光光当上等人。
常玉玲追在小狗仔身后,她越想越不是滋味,李鹏程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哪有这样欺负人的,跟着李鹏程这样的人哪怕将来能出头,她也觉得恶心。
“小杨哥,小杨哥,你等等!”常玉玲叫住狗仔,把他送到路边,帮他招呼了一辆出租车,又抢先付了车费,绕到后座趴在挡风玻璃上说:“小杨哥,真是对不住你了。”
小狗仔一改恼怒模样,笑得像没事人:“小事,我倒是又一事想请教,东星电视台在地位如何。”
常玉玲觉得小狗仔是气糊涂了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颇有些同病相怜地回答道:“数一数二。”
说完,出租车卷着灰开走了。
常玉玲在路边愣了许久,她嘴里喃喃:“数一数二……”
是啊,数一数二的电视台,她为什么就得在小人手下龌龊不可?离了李狗就没有她施展拳脚的机会了吗?单电视台里就有三十组外勤,放眼看世界就更大了!
她决心回台里就打报告外调,哪怕是被分去后勤组也比跟着李狗这贱人来得畅快。
将来自有她的前程!
……
杨青在出租车上忍不住笑出了声,司机是个热情的,通过后视镜见他笑得欢,乐呵呵地搭话道:“小伙子中彩票了?”
“没,死人了,”杨青抱着肚子。
司机傻眼了,这啥人啊,死人了还笑得见牙不见眼,一时之间接不上话了。
杨青补了句:“死的前任。”
司机这会能接上话了,也是义愤填膺道:“前任确实都该死。”瞧他的样子似乎也是在某个前任手上吃了不小的亏。
司机把他送到客运站,杨青买好票坐上了回桃柳镇的大巴车。
经过两小时的山路,杨青被颠得想吐,期间他的手机响了一次。
好运来的铃声显得格外喜庆,他接通电话,来电人是他请来照顾张元英的妇女。原来是张元英闹着不肯吃药,妇女正没招呢。
杨青让妇女把手机拿给张元英,他耐心地哄了几句。张元英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也是运气好正赶上她能认人的时候,听见自己孙子的声音,她抓着手机说了几句想他的话,嘟囔完,终于肯睡觉了。
挂了电话,杨青有些晕车,他靠着椅背,跟随着一起一伏的节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诸位乘客,桃柳客运站……”
广播里传来的温柔女声将杨青唤醒,他揉了把睡成华夫饼的脸,静静坐在位置上,等车上的人差不多都下车了,他才站起身下车。
下车时他注意到广播旁的电子屏里显示的时间是下午六点二十。
夏日白天长夜间短,即使是到了太阳快下山的时辰,天色依然明朗。
被暴雨压下去的暑气顺着客运站的边角往中间汇拢,暑气分出细小的触手,攀着杨青的脚踝往上侵略,他觉得自己快被烤熟了。
突然,手背上传来一股凉意冲淡了酷暑,他掀起眼皮看见小荨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她头上戴着一顶淡蓝色镶蕾丝花边的遮阳帽,身上穿着米黄色印花连衣裙,手里拿了根绿豆冰正贴着他的手背。
杨青接过绿豆冰,三下五除二的地撕下包装袋,冒着寒气的冰棍往嘴里一送瞬间整个人都精神了,他和小荨并排往前走,走出客运站,再走过一段老街。
小荨这时提议稍微绕一点走小路回去。
溪水波光粼粼,清澈见底的水面下有许多活泼的透明鱼虾。溪水右边是农人家的菜地,周围用篱笆围了起来防止被踩踏。
攀着篱笆,长满了茂盛的爬山虎,绿意滴翠。爬山虎下长着簇簇牵牛花,或是溪水的滋养,有或是爬山虎挡住了阳光,这些牵牛花的小小生命居然奇迹般地维持到了下午。
蓝色紫色的小花恬淡地等在那里,永远凝视着一个方向,永远在下午六点守望不会归来的旅人,杨青不知为何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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