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迟看不透养育自己多年的父亲怎么会转眼间变为了另一个人,可以称得上年迈的老人此时眼中流露出的精光仿佛是条饿极了的老狼一般。
两人实力悬殊,陆迟很快便被父亲关了起来,这回禁闭似乎比之前的每一回都还要严格。巡视在陆迟房门前的守卫足足多了从前的三倍!
另一头,林宿在南封城中踩着点,也打算在今晚冲进陆宅,寻找师傅和妹妹的下落。
可刚万事俱备之时,他便在暗处清晰地看见了被拖进去的赫连墨,目光变幻,终是没选择在今夜前去。
赫连墨转醒时已是翌日,他浑身疼痛,低低喘息。冷汗仿佛薄雨从苍白的额尖堪堪滑落,是他多年未曾经历过的吃力——哪怕是先前在南疆,被江眠关在房里,他也不曾像现在这样受皮肉之苦。
未知的恐惧将他包围,沉闷的铁链在地上拖动的声音随着赫连墨的动作而缓缓响起,在这小小的暗室中回荡着。
每日都会有人来逼问他关于月倚七式剑谱的下落,浑身上下早已经被搜了个干净。有些人大抵是得了命令,对他动手毫不手软。
赫连墨冷锐的目光在此情此景下再也起不到威慑的作用,反而会给自己平添些苦痛。
这样的日子在他根本不知日夜的情况下倏地过去了七日。
似乎是身上痛的狠了,几日过去后,赫连墨才后知后觉得感受到了一些来自心底深处的酸涩与悲伤。
他穷尽一生的图谋,最后竟是这样的下场。
赫连墨甩了甩扣在腕处的铁链子,挣扎着直起身子。回想起往日种种,回想起在南疆圣教得知江眠曾自裁时的心情,回想起江眠将清绝剑尖一点一点刺进身体里。赫连墨眼底里忽的亮了亮,仿佛是泪,又仿佛只是外头洒进来一点光,正巧落在他眼中。
暗室的门如同往常一样被打开,赫连墨头抬也不曾抬,等着来人像往常一样嚣张开口。
谁知却等到了一女声。
赫连墨讶异地仰起头,看清了来人——正是林宿的妹妹,亦是被陆衡囚禁起来的林家当家人,那日被他与江眠救起的——林亭。
“怎……怎么是……你?”多日不曾言,如今开口,赫连墨的喉间宛若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嘶哑又难听。
林亭没答话,只默默地从袖中掏出几串钥匙,轻着脚步给赫连墨解开了铁链。
赫连墨还欲开口,林亭先他一步伸出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林亭悄声说道:“没想到那日分别,再见竟是在此地。”
“陆家老头实在欺人太甚!”说到此处,林亭声音倏地提高些许,似乎吓着了自己,又小声道,“我在你被囚那日便开始想着如何利用奇门遁甲之术将你救出去。”
“不过我实在能力有限,比起哥哥相差甚远,拖了几日。”
林亭扶起赫连墨,道:“还好,还算来得及。”
赫连墨脸色惨白,全身伤痕累累,他的目光盯着林亭,似乎在想为何当初那个哭鼻子的小丫头会在今天愿意这般救自己。
“我已经设好了路,你一直向前,一路往南,不论你遇到什么房子,看到什么风景,都千万别逗留!”林亭暗自嘱咐道。
赫连墨目露疑惑,似乎在问林亭为何不同自己一起走。
林亭也猜到赫连墨想问什么,答道:“你失踪了,那老头或许只以为是你逃了。倘若我也走,他便能猜到是我同你一起。追杀两个人,可比追杀一人要轻松许多。”
“何况,我武功本就一般,若真逃出去,也没什么自卫的本事,兴许比现在的情境还要差上许多。”
“那老头为了名声,还不会把我怎样。”
林亭说了许多,忽的向外看了眼太阳,急道:“快!没时间了!”
一边说着,林亭一边带着赫连墨朝一面墙走去。
“若你顺利出去了,见到我哥,记得告诉他,谷主一切安好,只是……”林亭面露难色。
霎时,赫连墨紧紧握住林亭的手,断断续续道:“只……是……?”
林亭眼睛一闭,狠下心来道:“只是不知怎么回事,我看着他一天比一天苍老,今日都白了头发!”
赫连墨怔住,不敢相信他听到的字句。
“快走!”林亭猛地将他一推!
面前的墙在转瞬间化为了一处桃林,赫连墨想起林亭的叮嘱,一路向前。
他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磕磕绊绊走着,滴滴答答的红色血迹也跟着赫连墨蜿蜒了一路。
直到他穿过桃林,越过小桥,也不知他到底走了多久,赫连墨只觉得两条腿都麻木了,渐渐失去知觉,只一味地向南。
忽的,当赫连墨从一竹林中走出来时,一道道金色的光直射着他,照的他根本睁不开眼。
到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走了出来。
其实这外头与关着自己的那暗室仅仅只有一墙之隔,可在林亭的奇门遁甲术下,硬生生地弯弯绕绕了许久。
赫连墨将已然碎裂的衣服撕开来,将其中的一条长布绕在头上,遮住自己半张脸,只露出眸子。如今虽出来了,可归根结底依然在陆家的眼皮子底下,赫连墨暗自运了运气,反而更加心慌起来。
他现在的内力,只怕连个看门的小厮都打不过。
一个剧烈的冲撞,那人撞过来的瞬间裹挟着巨大的冲击力,撞得本就十分虚弱的赫连墨眼中都炸出一朵花来。
呼啸狂风刮过,刚才赫连墨站着的地方此时已一个人都不见了。
第69章
“是……你?”
南封城边缘一座破败的小寺庙里,赫连墨对着沉默之人问道。
林宿的指尖轻轻揉着太阳穴,数日的紧张焦灼令他已疲惫不堪。
他嗤笑一声说道:“你以为是谁?江眠?”
闻言,赫连墨微微垂下头,喃喃道:“是啊……他不会再来了。”
如今林宿没有心情和赫连墨谈一个没什么危险,现在自由自在甚是逍遥的人,只勉强自己应了一声,眼神复杂道:“是亭亭将你救出来的?”
“那面墙,也是我在外头想利用的。”
赫连墨靠在柱子上,暗暗调息,回道:“多谢你们。”
“自从你刚被囚禁那日,我便想闯进去了。”林宿用一火折子点燃了几根干木头,一时之间燃起呛人浓烟,惹得赫连墨直直咳嗽。
“后来无意中看见那陆家高宅墙上竟落下一片不合时宜的白梅花瓣,便猜测是我那不成器的妹妹留于我的暗号。”林宿又从点燃的干木头堆里拿出一根来,在他手上的那根木头顶端熊熊燃烧着烈焰,火舌四起,吞噬了几个话音。
“果不其然,等了数日,终于等到了。”林宿走近赫连墨,“亭亭可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
烈火摇曳下,赫连墨眸中映出那金黄色的火焰,瞳孔中情绪悄然变化,嘶哑着声音道:“谷主似乎生了华发。”
只这一句,却见林宿愕然在原地,神情恍惚又低迷。
“华……发?”林宿喃喃重复道。
忽的,他握着那根木头的手慢慢握紧,眼底似乎有着不同于寻常的冷漠,整个人身上都透着股陌生的气息。
林宿冷冷地将手中燃着的火扑灭,沉默地等着它冷却。
随后,他伸手将已然漆黑的木屑取出,抹了些在自己手中,就要往赫连墨脸上涂。
赫连墨神色抗拒地抖了抖,身子也象征性地挣扎了片刻,看着那片漆黑,又明白了林宿所为不过也是为了他的安全,那些反感与排斥陡然间皆消失了。他垂下双目,道:“多谢。”
林宿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裹之中拿出来些银钱与衣物,摆在一边,没什么情绪说道:“我带着这些也无用了,你未彻底恢复前,最好都将自己抹的丑些,倒也不必想着干净不干净了。”
说罢,林宿就要走。
看着林宿抬脚出去的刹那,赫连墨压着声音道:“保重。”
林宿却没回头,只低声笑了笑道:“之前那位赫连墨可不像你现在这样。”
“生死之事我早已看淡,如今我只要师傅安然。”
随着话音落下,林宿的身影也消失在街角一隅。
陆家大乱正是在赫连墨逃逸的当晚,那天晚上也不知是不是商量好了似的,有三人袭了进去,其中两人人光明正大,另一人则是悄然无声。
光明正大之人踩着无数人的刀剑直奔陆迟被关着的屋子,陆迟见到那两人时忽的红了眼眶。他像是真腻烦了这样的日子,也厌倦了规劝父亲却丝毫不见成效的无用功。
那一瞬,陆迟看着对面称得上陌生的父亲,父亲的容貌除了年老,与陆迟记忆中比起来其实并无半分差别。可如今,对面最熟悉的人却眼神冰冷,如同一个狰狞又可怖的怪物。
“逆子,你为何——为何永远和你爹作对!”陆衡怒其不争,恨恨吼道。
那两位光明正大之人正是江眠与虞岚,他们二人在见着彼此时也惊了一刹,而后颇有默契地什么也没说,直奔陆迟去了。
“陆伯伯,一口气吃太多,也不怕伤着自己?”江眠张开手,慢悠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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