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楼 (满山川)

　　“可是这楼主对你的好莫名其妙，我总觉得心里不安。”陆迟蹙起眉头，微微呈现出一个“八”字，配上他严肃的表情反而显得十分好笑。
　　江眠瞧着陆迟这副样子，心底暗暗发笑，他猝然将手中的酒杯朝陆迟丢去。
　　陆迟一惊，转手往脸前一挡，随后袖子一挥。
　　酒杯旋即落地，摔的稀碎。
　　陆迟看着这一地碎片，呆愣了片刻，他抬头怒气冲冲地朝江眠小声吼道：“你干嘛啊！”
　　江眠嘴边扬起笑容，看起来自信而从容：“不破不立。”
　　陆迟恍然半晌，明白了江眠的意思。他狠狠地推了江眠一把后，扭头而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江眠得见旧友，心情大好，留下一锭银钱后，负手下楼，耳边是酒楼里吵吵嚷嚷的声音。
　　他望了望这楼中人，有人独坐孤饮，有人性情相投起来，推杯换盏。
　　江眠不自觉地想起了那个常常一袭黑衣的清冷面孔。他右手指尖敲了敲自己的腿边，短暂思索后，他叫来小二：“你帮我打包几份你们的招牌菜来。”
　　“得嘞！”小二高声应道。
　　*
　　今日南封的天一碧如洗，是冬日里少有的鲜亮颜色。
　　明月楼里，虞岚顺着赫连墨的目光看去，只能透过窗户看到外面四四方方的一个碧空角落。
　　“人都走了半天了，既然想他留在明月楼，让人拦着不就行了。”虞岚有些不解。
　　赫连墨静默片刻，神色中带着微微的讥诮：“强留有什么意思。”
　　“啧，本来想靠清绝来留住人，结果呢，孩子没了，狼也没了。”虞岚一手扶在门边，语气中似乎还能听出些幸灾乐祸。
　　赫连墨眼神中迷离的光影闪过，并没有被虞岚这些损话影响到，他微微偏头，朝虞岚说道：“既然得到一把锋利的刀，就要用尽身家去赌一赌。哪怕这刀最后的选择是来割破我的喉咙，这个危险也是败者应该承担的。”
　　“我赌输了。”
　　赫连墨几不可闻地吐出这几个字。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从门外赶来，他的身影在碧蓝如海的天空下，像是海中的一小片白帆。
　　江眠走进来，他今天的打扮十分素静，不似平常色彩鲜明。
　　一眼望去只能看到一片白，细细瞧来才能发觉，这衣服上有着没有规律散布着的嫩绿竹叶。
　　他额头上冒着细细的汗，眼神中有着清澈的光芒。少年的笑意漾开，冬日仿佛也不再寒冷入骨。
　　江眠提着打包好之后香飘十里的招牌菜堪堪走进赫连墨的房间，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怎么了？”江眠一边拆着吃食，一边看向那两人。
　　虞岚一个跨步走到桌子旁，拼命嗅道：“这也太香了！”
　　他装作无意地问道：“你不是一早就跑出去了？怎么又回来了？”
　　赫连墨藏在桌下的手紧紧的揪着他的衣服。
　　“我出去买点菜啊！你们虽然是天下第一楼，但是吃了这么久，饭菜味道是真的不敢恭维。明日就是元日了，今天要一同守岁，才算圆满。”江眠摆好了盘，拍拍手，轻快道。
　　赫连墨闻言，手松开了刚刚紧拽住的衣服，皱巴巴的在缓缓地恢复原样。
　　“你身体都好了？”赫连墨静静地看着江眠摆好菜盘，分好食筷，问道。
　　江眠粲然一笑，将身旁的一道桃仁山鸡丁推向赫连墨那边：“多亏了你的心诀，我现在可比以前强多了。”
　　赫连墨拿起筷子夹了一筷，不知是因为今日没怎么饮食还是此刻刚好饿了，他从未觉得自己的胃如此空虚过。
　　虞岚也没客气，早早就安静地坐在一旁，开吃起来。
　　江眠看着二人一动一静地吃着这些，竟觉得内心十分安稳。
　　在他没来到这里之前，他一直认为明月楼就如这名字，高高的挂在天边，靠近不了，更不要说依附。
　　但现在，他反而觉得这里比他生活了十余年的江家要干净明亮的多。
　　虽然他现在并不知道赫连墨对自己好的原因，不过受人恩惠，必当报答。
　　江眠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清醒，他的眼神里闪烁着坚毅的光。
　　“咳咳——”虞岚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江眠朝虞岚那边望去，虞岚的脸色倏地呈现出奇异的灰白色。
　　虞岚的手死死抠住桌角，身体剧烈地发抖，随即滚在地上近乎抽搐，又爆发出一阵咳嗽声，嘴边呕出一摊黑血——分明是中毒的迹象！
　　“啪——”赫连墨丢下筷子，急急地起身去察看地上失去意识的虞岚。
　　江眠被这样突如其来的状况冲击地呆愣在原地，不知做何动作。
　　赫连墨抬起虞岚的一只胳膊，把他搀扶到自己的床上，随即按上虞岚几处穴道，顺着掌心将自己的内力注入，企图缓冲这未知之毒的毒性。
　　一边施救，赫连墨深邃的眼眸一边盯着伫立着的江眠，一语不发。
　　江眠看着默然的赫连墨，又看了眼在榻上沉沉昏迷不知安危的虞岚，他想说很多话，但最终到了嘴边，又觉得说什么都是枉然。
　　终于说出来三个字：“不是我。”


第9章
　　赫连墨没有回应，他不再去看江眠，只是静静地用自己的内力尽力去压制虞岚身上现今依然乱窜的邪毒。
　　但是奇怪的是，他感觉自己一直以来所习惯的抑毒方式在这次似乎没有什么用处。
　　他的内力就像是细小微弱的水滴滚进汪洋大海一般，在虞岚的身体里消失无踪。
　　赫连墨眼神中闪现过一丝慌乱，他依稀察觉到似乎哪里的弦断了一般，好似有些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
　　榻上的虞岚面色已经是惨烈的灰白，毫无生气可言了。
　　渐渐地，赫连墨额尖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他想收回手，却在这时候惊觉自己的掌似乎被牢牢地吸附住了一样。
　　他一向沉着冷静的脸色此刻真切地有了惊惶，朝江眠的方向看去。
　　当那道求助的视线落到江眠眼中的时候，江眠浑身一震，自从见到赫连墨后，他从未看到过他这样的眼神。
　　像是在狼群中被追逐到绝境的小鹿，那湿漉漉的眸子反而只是静静地盯着你看。
　　江眠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帮到赫连墨，他冲过去试图将两人分开，但直到他尝试地几近脱力，也无法做到。
　　赫连墨面色逐渐苍白起来，他喃喃道：“试……试试剑。”
　　江眠一怔，他握住在腰间挂着的清绝。
　　咬咬牙，他拔出剑，蓦地一斩！
　　那不可见的气场被骤然摧毁，两人迅速地弹向两边。
　　虞岚身体僵僵地“咚”一声倒下去。
　　赫连墨也朝反方向惯性摔去，江眠飞快地用手挡在床栏边，刚好接住赫连墨的腰。
　　江眠在那刻有须臾的走神，握住的那腰似乎比自己的要细上许多。
　　不知什么原因，赫连墨身上冒着寒气。江眠只觉得触手冰凉，回神再看赫连墨的脸色时，江眠惊愕地发觉赫连墨面上竟然覆着一层寒霜一般。
　　“真是有意思极了。”一个轻蔑而又带着些妩媚的女声幽幽地从远处传来，空灵地分辨不出方位。
　　江眠扶稳了赫连墨后，想出门瞧瞧。 刚转身走了没两步，自己的衣服便被拉住了。
　　回头，赫连墨半倚在床边半拉着江眠衣服的一角，面色苍白道：“是我大意了，白遥比我预料的要聪明狠毒许多。你能跑则跑，切莫回头。”
　　赫连墨说完这几句话，便直直的转过头去，骨节分明的手松开了江眠的那处衣角。
　　他似乎更加虚弱了，急急地喘着气，身体也在止不住地发抖。
　　江眠什么也没说，他看向外头的眼神却在这时十分森冷。
　　门外空空荡荡的，并未看到任何人，周围寂静的反常。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火折子，一吹，随即丢向门外那株还未长大的海棠树。
　　他又急速回到房间，取了今日为了守岁买来的酒，一股脑地砸向那棵海棠树。
　　风一吹过，原本细小的火苗蹿起来，熊熊烈火开始焚烧，浓烈的烟朝高空飘去。
　　江眠定定地看着那一缕黑烟直冲云霄，眼眸明亮，暗自祈祷：陆迟，你一定要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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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量少qaq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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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眠没再看那浓烟，回到房间后，赫连墨背对着他倒在床内测，还有不省人事的虞岚瘫在另一边。
　　他朝虞岚的方向走去，用手探了探虞岚的鼻息——还有微弱的呼吸。
　　江眠盯着赫连墨紧闭的双眼，紧蹙眉头。
　　赫连墨的睫毛不住地抖动着，他蜷缩在床的一个角落里，面色如霜。
　　江眠咬咬牙，手朝赫连墨那边伸去。他右手轻轻一拉，赫连墨腰上挂着的玄色腰带便柔柔地落了下来。
　　落在床面上，格外的惹人醒目。
　　赫连墨倏地睁眼，他左手紧紧擒住江眠靠近他领边的手，但因为虚弱的原因，并没有给江眠造成实质性的阻止。
　　“你在干什么！”赫连墨狠狠地瞪着江眠，示意他尽快停止他乱动的手，不过他如今羸弱的神色尽管怒视着，却毫无威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