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楼 (满山川)

　　“我向来，不舍得直接把人弄死的。”白遥轻声附在江眠耳旁说道。
　　江眠只觉得浑身恶心，他嫌恶地想推开白遥，但是手又被锁链钳制住。
　　白遥笑了笑，松开了抱住江眠的手，微微侧目道：“今后你一天不说出赫连墨的去向，我便每天赐你一罐毒，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江眠漆黑的瞳孔里微微闪烁着光，依旧缄默不言。
　　白遥不再多言，冷冷地走回桌旁，看着桌上那些小瓶子，喜爱的眼神似是在挑选她最爱的某支珠钗。
　　“就这个吧。”白遥纤细的手指捏起一瓶白瓷小瓶，摇了摇，里头发出药丸碰撞的闷声。
　　白遥冷锐的视线盯向江眠，走过去将其中一颗倒了出来，狠狠地塞进了江眠的嘴里。
　　“你既然这么喜欢装硬气装沉默，我倒要看看蚀心之毒下的你如何向我求饶。”
　　说罢，她转身离去，暗室的门咚的一声关上。那边的蜡烛应声而灭，暗室之中又恢复到了最初的昏暗。
　　江眠起初还未感觉到有什么，慢慢地，他只觉得有无数只小虫子在啃咬他的皮肉，他痒的受不了，开始磨蹭着冰凉的铁链。
　　触及到铁链的那瞬间，他觉得从未如此舒爽，但那痒却愈演愈烈，江眠靠着那锁住自己双手双脚的链子剧烈地蹭着。
　　滴答滴答，是血滴落的声音。江眠已经听不见了，他骤然感觉到皮肤破裂的痛，又蓦地觉得身体如同寒冰，然而这样的体会并不长久，他又觉得自己身处炼狱。
　　这样一来一回间，江眠低吟出声，痛苦地嘶吼起来，他的指甲抠进掌心的肉，试图恢复些清醒，却又如流沙逝于荒漠，杯水车薪。
　　*
　　清晨，客栈外头的草丛上覆满冰霜，天气寒冷的似乎连土壤都被冻的坚硬无比。
　　赫连墨一夜未眠，虞岚夜间清醒了一两回，但并未完全恢复神志，时而以为自己仍在明月楼，时而又胡乱大嚷。
　　赫连墨就坐在那床板上，静静修生养息，看着房间的一角出神。
　　一夜过去，气色倒是好了些许。赫连墨从未在武学上输给谁过，然而这次被白遥莫名其妙的毒阴了一手，又强行与虞岚抑毒，用的都是死方法，只能一时缓解不能根治不说，自身内息也损耗严重。
　　他起身看向窗外，心事重重。他最熟悉的明月楼如今成了最陌生的地方，不知道哪处有这阴暗诡异的毒素，也不知明月楼的弟子是不是都被练成了毒尸。
　　赫连墨蹙起眉头，甚至冲动地想孤身一人冲进明月楼，他抑制住自己疯狂的想法，深吸了一口外头的冷气。
　　“吱呀——”门被推开，是依然面色带着些苍白的陆迟。
　　陆迟焦急道：“江眠人还没救出来！”
　　“我知道。”赫连墨神色淡淡。
　　“那你有没有什么办法？”陆迟慌乱地看着赫连墨询问着。
　　赫连墨拂袖转过头去冷冷道：“我得先救虞岚。”
　　陆迟神色一凛，不敢置信地说：“你什么意思？放弃江眠吗？江眠救了你！”
　　“我也救了他，与他早就两清了。”赫连墨神情有些冷厉。
　　陆迟怔住，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说。
　　他看向沉睡不醒的虞岚，咬咬牙道：“去药谷！”
　　赫连墨惊诧道：“难道你认识药谷的人？”
　　药谷——天下间最为冷清又最为孤僻的地方，药王杨折显武学高超，据说已经达到了长生不老的地步。尽管如此，药谷因鲜少涉江湖中事，反而更受各门各派敬仰。哪怕当年江湖局面一片大乱，也丝毫未影响药谷地位。
　　众多武林儿女皆想投入药谷门下，但竟然无人能找到通往药谷的路，那些人也就不了了之，如今说起这，似乎也是一件奇事。
　　但又说那杨折显收了一个弟子，十分低调，甚至没有透露姓名，武林中人查不出来，也就罢了。
　　陆迟迟疑又慎重地点了点头：“我认识。”
　　赫连墨又惊又喜，面上虽没什么表情，只是语气中的轻快透露出了他的欣喜：“即刻就去！”
　　“慢着——”陆迟拦住赫连墨就要去抬虞岚的手，“我说认识，但没说要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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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眠：我不会说的！因为我也不知道赫连墨去哪儿了啊！
　　赫连墨：我会自己来的。（冷漠脸）


第16章
　　赫连墨转过头去，歪头看着陆迟，漆黑的瞳孔里没什么神采，他也未再言语。
　　陆迟被看的有些窘迫，他放下刚刚堪堪抓住的赫连墨的胳膊，逃避性的将视线看向别处道：“我会尽我所能求助药谷的人救虞岚的。”
　　随后又坚定地直视着赫连墨的双眸：“但是江眠，你一定要救他！”
　　赫连墨摇摇头笑道：“凭你寥寥几语，我便信你，还将虞岚交予你手里去救江眠，你是把我当傻子看么？”
　　说罢，他又踱步走向窗口，负手而立道：“之前我救了江眠一命，他还我一命。你救我一回，我也为你解了白遥的毒，这样看来，我们如今早已两清，你说呢陆少爷？”
　　陆迟闻言，气地冲到赫连墨背后怒道：“你怎么这么爱说两清啊？当初江眠坚持留在明月楼，我看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还以为你定是个有义气的，现在看来，大概他是瞎了！”
　　赫连墨皱起眉头，他不喜欢别人这种自以为已经看透他，言之凿凿的语气。
　　他不欲多言，也不出声反驳陆迟对他的批判，两人就这样静立着。
　　一时之间，屋子里头一片静默。陆迟愤愤地盯着赫连墨的背影，赫连墨身上穿着的还是江眠的那件衣服，他握紧双拳，没一会儿又无奈地松开来，陆迟不知道怎样才能说服赫连墨，也深知自己是没能力冲进陌生的明月楼又全身而退的。
　　“咳咳——！”床上的虞岚蓦地弹坐起来，突出一口黑血。随即像疯了一般，站起来就朝这两人打去。
　　赫连墨一惊，来不及正面钳制住虞岚，又怕伤了他，只能侧身躲过一击。
　　站在赫连墨侧后方的陆迟在那时只觉得一道凌厉的掌风朝他面上袭来，那掌快的他根本来不及躲避。他痴愣了须臾，紧紧闭上双眸。
　　然而，那掌最终还是没有打上陆迟。赫连墨从虞岚的身后牢牢扣住了他的手。
　　虞岚失了神志，力气却极大，他奋力挣脱着。
　　赫连墨怕一个脱力控制不住，正准备打晕虞岚时——陆迟从怀中拿出一个木头制的小盒子，萦萦中还带着药香味儿。
　　他倒出来里头的一粒小药丸，就要往虞岚的嘴里塞。
　　赫连墨急色问道：“那是什么！”
　　陆迟没空理他，指尖用力地捏住虞岚的嘴，趁着虞岚张开嘴的一刻便将药丸喂了进去：“好东西！”
　　虞岚没自己的意识，直接生生吞了那药丸。
　　*
　　暗室里头的江眠痛的几次昏迷过去，没片刻又就着疼痛清醒过来，反反复复，犹如溺水之人在冰凉河水之中起起伏伏。
　　他并不知道已经一夜过去了，这里永远是那副昏暗的样子，自从白遥出去后，暗室里头甚至连蜡烛也没几根。
　　江眠的手腕和脚踝那片与锁链相缠的地方已经因为他的挣扎而血肉模糊起来，也许这些伤在江眠昏迷过去后有些好转，但也在他痛醒的时候再次摩擦裂开。
　　他额头上黏着不少头发，凌乱而又服帖。
　　如今虽是寒冬，暗室里头又十分阴冷潮湿。江眠还是因为白遥那颗毒药疼的冷汗直流，算了算时间，他几乎一整天都没有吃过东西、喝过水了。
　　此刻的江眠口干舌燥，那程度比毒药带来的痛楚还要明显剧烈。
　　“水……”江眠失力，垂着脑袋，低声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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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迟：吃了我的药就要好好对我！
　　虞岚：啊？
　　某不知名药谷唯一指定传人：药是我的！！我给你的！
　　陆迟：88
　　暗室的江眠：谁来理理我？


第17章
　　当白遥轻飘飘地含着笑意回到暗室时，看到的就是江眠这副颓然痛苦的模样。她在那时只觉得一夜处理明月楼剩余杂事的惫懒一扫而空，由心底陡然地产生了快意。
　　她银铃般的笑声在空荡而又昏暗的地方响起来，江眠听到的瞬间猛地抬头，眼前倏地一黑，后又逐渐清晰，他看到了白遥伫立在一旁的身影。
　　“我想，你大概饿了吧，来——”白遥飞身跃到江眠附近，手上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液体。
　　白遥没有任何迟疑，将碗边凑到江眠嘴旁。
　　江眠已经不管不顾了——甚至只想求得一死，他顺着碗口急促地喝着，其间那股腥味直冲江眠的喉咙，让他忍不住想吐出来。
　　忽的，江眠觉得脑颅内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他耐不住低声嘶吼出声，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着。
　　白遥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今日她这碗不过是加了点毒虫之血的蚀心毒的解药，按照她解药的比配，不可能出现任何问题。
　　单看江眠如今的反应，不仅没解毒，情况甚至更加糟糕。
　　江眠的眼眸蓦地呈现出猩红色，抬眼的那刻，一道凌厉的目光刺向白遥。他舔了舔自己的下唇，将刚刚残留在唇边的药液舔舐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