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他要我们杀人,事成之后,许诺给我们毁掉紫河车的记录和宋朱二人的性命。”
余望陵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这么孩子气的话,又没有凭证,你们也听?”
他略微往前倾了身体,看向魏建:“魏都统,你不会是要我相信,一帮杀人如麻,小心谨慎的恶鬼杀手,会听几句妄言就在漓江杀这么多贵族?他们之中可不乏同魏都统一般有牵挂的人,就这样胆大妄为?不怕连累亲眷吗?”
魏建此刻心中也有疑惑,虽和余望陵思虑的不同,但是他也甚为奇怪,不知到底是出了何事,才让这些恶鬼依言而行。
但是他更关心另一件事。
“如今阁主已知此间关窍,金盏阁既有紫河车的档案,绞杀众鬼不过费些马程人力。只是如何对上面交代,还需要些证据吧 。”
余望陵仔细观察了他神色,室内的火光照的通明。魏建说这话的时候垂着眼,并不看向他,眉骨投下一片阴影。
余望陵这一生也算见过许多人,但是大多身居高位。人心诡谲,大抵后面都有利益或权利驱动,算计的不是巨大的财富就是数以千万计的人命,还真是少见眼前这样的人。
愚蠢的如此直接。
他忽然没有了再和这人周旋的性质,这人可利用的地方和野心都太过直白易猜,实在是不值得再费什么功夫。
“你不必担心,我也不是过河拆桥的人。”他连再给魏建眼神都欠奉:“你妻子……我记得也是望族出身,虽然败落了,好歹定州也有些人脉故旧,你姑且再在漓江待几日。若有事,金盏阁会再传你,等此间事安妥了,便随你妻子北上吧。”
他这些话说完,便挥手,弟子看了他动作,就准备带魏建下去。
魏建本身浑身发软,见那些弟子的动作,竟然不知从哪里生出一些余力来挣扎,看着余望陵,叫嚣到:“你不问我?!”
余望陵闭了眼,显然是觉得他有些吵了。
“魏建,你是不是觉得,我只要有一点,可能的消息,就会什么人都放在眼里,拿来在谈判桌上做交易?都如此田地了,你还预备着编什么瞎话,来向我讨个官做?”
他重新看了过去,目光中全是轻蔑:“你也配?”
说完这话,余望陵更是最后一丝耐心都告罄,挥手让人把他带了下去。
湖心小筑的门开了,弟子们拖着魏建出来,项飞白看着那人脸上的神色,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一些古怪的念头。
他本该走了,想想,还是重新进了屋。
余望陵正坐在案前闭目养神。他认得项飞白的脚步声,还是不愿意睁眼看他,好歹愿意说话了:“你怎么还在这,不还有许多公务吗?”
项飞白沉吟片刻,开口:“……刚才,我看那魏建。”
“此人不值当提。”余望陵收了手,打断了项飞白的话:“不过是个钻营的狗辈,和今夜凭春坊事不相干。”
他想到这里,又说:“派去凭春坊的弟子有什么回话?”
项飞白沉吟片刻,开口:“事发突然,本来这几日风华台的歌舞已经停了,却不知何人今日傍晚登台奏乐。原先也不是什么怪事,只是后来这人独奏了一手琵琶,凭春坊今夜还是有许多贵人在喝酒取乐。被乐声惹恼,派人去抓的时候出的事。”
项飞白把今夜凭春坊内的死伤一条条说与余望陵听,最后,点了李骐华的名字。
余望陵手指一顿,他本来正在闭目休息,听到李骐华的名字就醒了过来:“他的尸首不是在菱云夫人那里?”
项飞白低头:“不知道,也许是出来的时候被暗巷的人截获也不可知。”
余望陵无意识地搓了搓手指,如今李王府失势,李骐华虽然要紧,却也没有那么要紧。余沙当众抛他的尸,究竟只是为了刺激紫河车恶鬼行事,还是有别的考量。
他想着想着,忽然觉得一阵头疼。仿佛突入起来,一阵阵地阵痛。
项飞白看他这样,心道他怕是这几日没日没夜的操劳,疲累过度了,劝道:“这些事都派人去料理了,不如你先休息几个时辰再说。在怎样还有老阁主和翟谡将军在。”
余望陵本想硬撑,可那头疼实在是来的剧烈,让人没法忽视。
他张张嘴,正欲松口,余光却瞟到湖心小筑外面值守的弟子。
“怎么人这么多?”他问项飞白:“你叫来的?”
项飞白被点破,不知他怎么这个时候又关注起防务来了,开口:“啊……是,说是今夜湖心小筑的人少了一半,我就调了人来。”
余望陵正是头疼的时候,闻言只觉得一股血冲着天灵盖,竟然控制不住脾气,直接拂了案上摆着的东西,怒道:“这种时候我这里有什么打紧的?!你调的哪里的人?!”
项飞白看他动静,知道必定是做了错事,也不敢妄言,赶忙回复:“调的外院的值守弟子,就是看守那些定州今夜过来的人。”
余望陵闻言更是气急,当即起身就要往门口走。
他本来就头疼,又起的急,刚走两步就觉得眼里发黑。项飞白见状忙上前扶住他,着急:“你都这样了还去什么,我去吧,”
余望陵没搭理他,只是冷着声音说:“放手。”
他们两个人在湖心小筑对峙了一刻,项飞白终究败下阵来,开口:“是我不好……那我陪你去。”
他松开手,随着余望陵出了屋。
第九十五章
金盏阁今夜,四处都见灯笼火光,又是个不眠夜。
谢景榕随那几个送他回来的人进了居住的院所,偏头问值夜的丫鬟:“将军回来了么?”
值夜的丫鬟摇摇头。
谢景榕点点头,让人取了他身上的披风,又对送他回来的人说:“行了,我到了。你们有差事就各去各的吧。”
那些送他来的人也只是送这一程,各自都还有事,闻言就行礼告退了。
谢景榕进了屋,让丫头们伺候着梳洗了又换了衣服。
此时屋内只燃着一只蜡烛,暗得很,倒是看得到窗户外面,金盏阁各处都有灯火光,浑然不像往日。
“漓江,要乱了吧。”谢景榕望着那灯火光,发出一句喟叹。
伺候他梳洗的都是金盏阁的侍女,闻言也不敢搭话,手脚麻利的伺候好他。又鱼贯般地出去了。
谢景榕在静谧的室内缓缓地打了个哈欠,自个掀了被子睡了进去。
只是睡下不到一刻,屋子外面的灯火又盛起来,隐隐还有不少嘈杂的声音。
谢景榕正奇怪着,揉了揉迷蒙的眼睛,刚支起半个身体,屋子里就进来了人。
余望陵带着一对人拿着烛火就进来了。谢景榕看见是他,还有点犯愣,问:“怎么了?出事了?”
余望陵看到他就安下心,说:“没什么,晚间防务出了些岔子,我再出来看看。”
“哦。”谢景榕回答,也没细问,借着一点光瞧瞧余望陵的脸色,说:“你也不好这么晚还不休息吧,不是说旧疾这几日又犯了。”
余望陵没接这话,只说:“没什么的,你这里没事就好,我再喊些人值守。”
谢景榕听着这些也可有可不有的。闻言应了,又徐徐打了个哈欠。
余望陵看他打哈欠的样子颇觉的有趣,整个漓江今夜都人仰马翻,任谁都得不了安眠。只有眼前这么个人,说来也是个重要的人物。却还跟个孩子似的,在这尔虞我诈的地方,还能如平日一般,早得安眠。
怪不得翟谡喜欢他。
余望陵想到这里,声音都放柔了:“你好生睡,我们这就走了。”
余望陵一行人出了谢景榕住着的小院子,迎面吹来一阵寒风。项飞白在左右观察余望陵的神色,想开言劝,又不太敢。
余望陵站着歇了半会儿神又打点了此处的安防,说:“走吧。”
他们一路又把今夜入驻金盏阁的人口处又多查验了一番。行至秦开廉处,他竟然没进屋休息,正在院落里点东西。
余望陵远远眺了一眼,也不再上前,领着项飞白回去了。
项飞白站在他身边,自然也把那院落的东西看在眼里,心中惊疑不定,小声在余望陵耳边道:“……那箱子里。”
“噤声。”余望陵开口:“今夜杂人多,不可妄言。”
项飞白闻言也不敢再说什么,随余望陵回了湖心小筑。
等他们到了地方,这一夜各种折腾,又是到各处巡视了一圈,再过一会天就亮了。扣群+23O6%9 ;2<39%6每$日}更新>
余望陵走了这么一圈才多少放了心,精神松懈下来,才觉得四肢都发软,隐约还觉得热,不知道是不是发烧了。
项飞白向来注意他神色,开口:“我叫大夫来。”
余望陵伸手拦了一下:“等天亮了又是一堆的事,哪有空看大夫吃药。”
项飞白看得心里也焦灼起来,说:“身体垮了万事皆休,如今阁中四处水道也都堵了起来。巡视这一趟下来,也没错漏,你多少休息几个时辰,我让人在你睡着的时候号脉。”
他话说到这里,余望陵也不好再拒他好意,闭眼默许了。
项飞白悬着的心这才松了些,扶着他歇下,又叫了侍女来伺候。
折腾了这么一整夜,余望陵又是天不亮就起来看公文的,这一睡下就睡得沉了。项飞白看在眼里,也心疼,又知道劝不住,只能叹气,赶忙出门叫大夫去了。
余望陵这一夜的折腾确实也不算白折腾,各处盯防的人皮子都紧了紧,不敢在今夜有所懈怠。如今金盏阁各处防务虽然不似原先人都在时,却也算得上固若金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