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梵音越传越多,叶绾绾脸上的神情越发恐怖,几乎是面如死灰。
她什么也没说,既不打招呼,也没有半丝多余的动作,直接抽了自己的配剑,纵身一跃,直冲道场。
关澜还在吩咐事情,见状大惊,不知她突然中了什么邪,也顾不得别的,直接冲上去拦人,只是路程实在太短。赶到时,叶绾绾已经一剑毁了香案,发出巨响。这还犹未结束,她举着剑,剑尖直对那群被吓傻了的和尚道士。
她目光实在是过于可怕,几乎下一剑就要杀人。关澜隐隐察觉了什么,上前去握住叶绾绾的肩,低声说:“这是在外面。”
叶绾绾充耳不闻,目光里如同燃烧着烈焰,很快就锁定一个人,半句话不说,提剑就要杀人。
那个和尚见这剑光一闪,吓得几乎要尿裤子,抖得跑都跑不了。
就这样一个躺着任她杀的窝囊废,她的剑却被挡了下来。
是项飞白的剑。
她心里的火气烧得冲天,怒声出口:“滚开!!!”
“哎,这可不行。”项飞白旁边,今天这么个人员杂乱又舟车劳累的活动,余望陵居然来了。他走过来,先是啧啧摇了摇头,开口:“原本也没想再闹这一出,没想到郡主耳力这般好。不过念几句经,居然就这么认出来了。”
他看向叶绾绾,叶绾绾僵硬着,也顺着这人的话看向他。
余望陵露出个笑,那张嘴上下一张,那盘踞在她身上的恶鬼霎时苏醒。
“看来当年竹林寺里,郡主,当真是永生难忘的噩梦啊。”
第六十八章
十三年前,关家南下平乱。
叶绾绾是她父母随关净月南下行军的时候失散的。
准确的说,是被拐的。
她当时年岁小,被几个乳母和丫鬟带着住在漓江旁边的一个小城里。一应用具虽然简陋,但也是娇养着的。后来城破,原先跟着她的人都死了,有个拐子看她生的好,就拐走卖去了竹林寺。
所以她因为这份生的好活了下来,也因为这份生的好,经历了永生难忘的噩梦。
转眼这么多年过去,都还会让她在梦魇时分惊醒。
余望陵的话刚说完,叶绾绾甚至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脑中只有一片空白。
等到她的脑子勉强明白过来余望陵在说什么时候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动了。
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能知道?!
叶绾绾思绪顿然炸开,她噩梦里反复出现过的,当年许许多多的细节,她有印象的一应人等挨个在她脑海里出现。
是了,当年之事骇人听闻,却绝算不上什么机密。
只是知道的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她这些年又一直在北境生活,才心存侥幸,以为天下已经忘记了这件事。
原来没有。
她偏移了剑尖,指向了余望陵。
绕岚坪上,谁都瞧见了这边的变故。菱云夫人同样随着李家的队伍来了。见到香案前的变故,眉峰微皱。
余望陵被她的剑尖指着也不害怕,有风吹过,他还有心点评叶绾绾的佩剑:“北境古拙的手笔,用来杀我,倒是可惜。”
叶绾绾此时悲极怒极,语气都燃着火:“你是谁,你不明白知道的多死的快这个道理吗。”
关澜此时已经反应过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当年的事除却传闻实在是隐秘,除了与此有关联的人,实在是很难知道此间细节,登时也是被这变故惊住。
他在叶绾绾旁边开口:“他是金盏阁这一任的阁主,余望陵”
叶绾绾听完撇了下嘴:“阁主?难道我就不敢杀你?”
“郡主当然敢杀我。”余望陵言笑晏晏:“只是杀了我,郡主的秘密也未必能保全。”
他神色轻松,开口:“不知郡主如何想,若我在这绕岚坪上公开此事,以后十年,不,往后三十年。当年郡主在竹林寺受辱一事会不会一直有人记得?”
他笑的几乎恶意了:“郡主如此年轻,可这往后三十年,全要葬送在这场屈辱里了。”
他字字诛心,叶绾绾听得手都在发抖,几乎拿不住剑,凄声开口:“——我杀了你!!!”
见她几乎控制不住要上去杀人,关澜眼疾手快地先把她制住,在她耳边低声开口:“回神,此人目的不纯,就是要激你动手,看旁边。”
叶绾绾到底还是听他的,被制住后喘了片刻,本能似地分开一缕神往四周看。确实有一群金盏阁的弟子,隐隐把众人都隔开了。若非高声说话,没人能听真切他们此处的动静。
她盛怒之下,忽然又心安一分。情绪一起一伏,那一丝怯意就有些藏不住,隐隐要透过盛怒的底色露出来。
“关澜,我……我…………”她喉咙里冒出几个字,仿佛哭腔。
“没事,我在这。”关澜迅速地把叶绾绾安抚住,控着她的手收了剑,把人往身后一带。面向余望陵开口:“阁主既然如此设计此事,想来是要和北境王府谈条件了。”
余望陵笑:“世子倒是……当真懂我心意。”
关澜不耐烦他这些话, 几次三番下来,余望陵此人在他眼里几乎是死人了:“闲言少叙,说你的条件。”
余望陵笑了一笑,倒也不急着开口,反而先说了另一件事。
他看看关家围上来的人,问:“怎么?那位余公子不在?”
他虽然是问句,但是神色笃定,像是一点都不意外余沙不在这件事。
关澜看着眼里,眼神便越发不善,问:“那个堂会,也是你的手笔?”
余望陵见他问,不答反笑:“世子以为如何?”
关澜冷笑一声,先讥讽了一句:“没想到金盏阁如此盛名,行事手段尽在女子身上做文章。如此下作,倒比那些下九流还要不如。”
余望陵听了这声骂,倒是浑不在意似的,开口:“那也是世子仁厚,才给我这样的小人如此行事的机会。这样的手段,若是对着李王世子,或者对着定州朝廷那些人,我也是使不出来的。”
余望陵笑的坦然,“毕竟不过是些女人的名誉性命,要是为这样的事不顾大局,岂非太小家子气了?”
他这话几乎是句侮辱了,叶绾绾几乎承受不住,扬手就要杀他一剑。
面对如此景象,余望陵的话却还没说完,他好整以暇地开口:“若是郡主当真如此愤恨,又不想世子因此受我掣肘,此时就不该举剑对着我,合该自戕才是。那样我就算有万千手段,也无法在控制一个死人了。”
叶绾绾被这歪理说的胸口一窒,竟然不知如何回他。
关澜眼神冷然地看向余望陵,抽剑出鞘,直指余望陵咽喉。
“说够了吗?”
余望陵丝毫不被吓到,还有心感慨:“世子这般行事作风,我是真想不到,雀获关家到底要如何入主中原。”
他神色一变,轻蔑之色尽显:“如此多情仁慈,不适合做人上之人。”
关澜神色丝毫不为所动:“你遗言说完了?”
余望陵偏头,眨眨眼,似乎是不解:“世子要杀我?如今漓江三番势力混杂,你动不了我,我杀不了你。如今世子要是为了这么点小事破局,不怕没命回雀获吗?”
关澜说:“不劳一个死人挂心。”扣>群%二叁#菱6{酒^二,叁酒6追更
余望陵似乎是被他真的吓到了,茫然地直起身子,左右看看,笑着开口:“世子逗我呢?你要杀直接杀便是,如今还肯与我僵持,不过是忌惮我真将这桩丑事在绕岚坪上公之于众罢了。我那围着众人的金盏阁弟子不但是墙壁,同时也是口舌。能隔开人不让他们知道此间发生了什么,也能转瞬之间让他们全部知道个干净。自然,世子若有那个能耐,也可以把如今绕岚坪上的人全杀了。只是,杀了这么多举足轻重的人,关家瞬间就为众矢之的。如此罪业,怕我漓江和定州一道联合起来北上讨伐。关家铁骑再凛冽,也十分头疼吧。”
关澜神色不变,剑还指着余望陵的喉咙,开口:“所以,你想如何。”
余望陵微微一笑:“我想做什么,不是已经同世子说过了。”
他不再看关澜,去看关澜身后的叶绾绾:“郡主,为了北境王府的千秋大业,自戕吧。”
第六十九章
绕岚坪上,空中飞过飞鸟,发出尖厉的鸣叫声。
叶绾绾被这声叫声叫了个激灵,忽然有点如坠梦中的感觉。
眼前这是谁,说的又是些什么混账话,为何要让她自戕。
如此可笑到荒诞,竟然让她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关澜倒是冷静许多,开口:“余阁主,是得了失心疯吗?”
余望陵闻言大笑,开口:“怎么,一番肺腑良言,为何让世子有这样的感慨。”
他笑道:“郡主自戕在漓江,逢香山庄必然要重提当年竹林寺之事。当年那些污糟的罪魁祸首可还好好地逍遥在人世间呢,如今各个身居高位,岂不是刚好给了北境王府南下报仇的理由?”
余望陵语气笃定,仿佛自己说的是什么常识:“世子,你既然出身北境王府,有些形式自然比我这样的人看的懂,漓江偏安一隅,贵族奢靡,怠战到了骨子里。定州兵力又常年苦于荡寇,本不足为虑,而翟谡这几年却富裕起来,有钱养马养兵,不是吗?”
关澜眉毛皱的极紧:“你想说什么。”
余望陵笑着说:“我在说,如果这局势如今不先由关家破局,等到来日。怕世子与郡主,没有今天的机会了。”
他说的危言耸听,叶绾绾都不禁跟着紧张了起来,关澜却神色未动,开口:“你不必吓唬我,也不用那些虚招子糊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