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沙瞬间觉得有点心绞痛,还有种那些不忍心疼都错付了的悲愤。
“这也能忘?”他简直觉得搞笑,“你……你们关家现在连个正经的探子都没有了?!”
关澜也知道这事说出来不太靠谱,但是却理直气壮地和余沙辩解:“……虽是正事,但突闻他过世的噩耗,什么事比这个要紧?”
余沙简直要被这人气疯了,说到:“他死就死了!死人的事有什么要紧的!”
他这话关澜明显不爱听,皱着眉反驳:“什么事要紧也是因人而异,我觉得此事重要,那就重要。”
余沙被他一激,越发口不择言:“那又如何?人死了,功夫都是做给活人看的!你放着正经事不做,为了他一个死人大闹金盏阁,难道还指望他醒过来谢你吗?!”
“他没死。”关澜听到余沙如此说,语气都冷下来:“就算他死了,我也要为他讨个公道。”
余沙被他如此斩钉截铁的态度整懵了,开口:“………你又怎么知道他没死?”
“他不是寻常家的人,人走了,为什么漓江如此夜夜笙歌,连个放路祭的都没有?金盏阁甚至都不把他尸身当一回事。”关澜冷言:“要么就是他没死,要么就是他死的委屈。”
死的委屈。
余沙被这句话噎了个痛快,瞪着眼看关澜,嘴抿得发白。
关澜直视着余沙的眼睛,认认真真地,继续把话说完:“不论如何,这地方待他不好,就算是尸骨,我也得带他走。”
余沙看着关澜,听着他有理有据地感情用事,既觉得酸楚,又觉得好笑。
满漓江的人,就算为余少淼唏嘘,也不过一杯薄酒。连金盏阁里的那些血脉亲人,同门旧友,也大多不是很在意余少淼究竟是死是活,又有没有冤屈。倒是关澜一个从没见过的外人,心里眼里,全是他。
余沙都听得都好奇起来。关澜到底是什么人,余少淼到底于他有什么恩情。才值得此人如此不管不顾,又道心坚定,仿佛为余少淼讨个公道才是天下最大的事。
沉默良久,余沙开口,声音有些沙:“………我虽不知客官究竟与那余少淼有什么交集。之前也是因密函一事才多方照应。说白了,你我萍水相逢,误会一场,既然客官如今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小店也容不下贵客。客官还是收拾行囊,另寻他处吧。”
他看向关澜,他这话说的决绝,其实留有余地。关澜已然知晓自己和金盏阁关系匪浅,他就算真的一门心思只想着余少淼,此时漓江毫无根基,无从入手,只会是一团乱麻,必然还要求助自己,那既然各有目的,还有的拉扯。
他这厢等着关澜低头,谁知这人真真是一头犟牛,话到此处依然不肯松口。只是沉默地站起来,眼神凉薄如水:“既如此,便告辞了。剑抵给你换这顿饭和今天白日的房费,我日后来赎。”
余沙看着他就这么站起来要走,人都傻了,不敢相信此人如此油盐不进。群儿"伞棱留究贰伞究留
他还没反应,关澜却已经动了,侧身从余沙身边走过,眼看着是要从门口离开。
余沙内心大恫,再也顾不得别的,一把抓住关澜,开口:“你就这么走了?!你想怎么带走余少淼?再闯一次金盏阁吗?”
关澜冷冷看着他,说:“那也都与你无关吧。”
余沙心口一停,怎么听不出来这人的意思,那就是准备再闯一次!
真真是又被这个人的顽固磕了下牙,简直被磕懵了。他只是想谈判,结果这人马上摆出和他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势来。翻脸干脆利落地让人咋舌。
他一身的伤,身无分文,此时要走,又能去哪里?
旬二的壁脚也听不下去了,推开厨房间的门冲出来,帮着余沙说话:“小关哥哥你也别急啊!他就是嘴贱,就是迁怒,他就是看你那么在乎,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不好意思!你别管他!”
余沙心里本来就五味杂陈理不顺章程,此时被旬二这一番抢白给呛着了。换作平时,四两拨千斤的带过去,假装什么都没听懂就行,可是当着关澜的面,不知为何就只想发火。于是冲着旬二吼回去。
“我迁怒?!”他气得直发抖,“他今天早上的样子你没见着?!一身的血!这次是活下来了,下次呢?!”
旬二被他骂了,嘴一瘪,倒不是要哭,只是在想怎么骂回去。
关澜却赶在她前面说了话,他看着余沙,道:“你救我出来,我感激你。”
这人突然说了句软话,余沙一下子满腔的火都卡了壳,可谁知关澜下面的话更加气人。
关澜平静无波地说:“只是我们萍水相逢,合该清算清楚后,各奔东西。”
余沙听了,当即就想拿起桌上的烛台砸过去。
可是他手指刚一动,整个人就撞进了关澜的眼神里。
那仿若一潭深池,砸了他一身的不知好歹,不自量力。
关澜其实没有说错什么。甚至萍水相逢这四个字都是他余沙先开的口。
可是他为人劳累这么久,不管是不是误会,难道就是为了一句“合该清算清楚,各奔东西”吗?
他不如一开始就不让关澜进这客栈,随他被这吃人的凭春坊连骨带皮一起吞了!
关澜自觉自己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伸手拨下余沙抓着他的手,出了门。
旬二看人真的走了,气得伸手去捏余沙的胳膊。
余沙本来就已经十分难受,还要被她拧,更是不好受,张口便骂:“你喜欢他你自己追过去,烦我做什么?!”
说罢,也不再管,转身就回了二楼自己房间。
旬二着急地直跳脚,看着余沙的背影,恨铁不成钢地骂道:“真是要死了!巴巴救回来的人!自己气走了还朝别人撒火,你最好是真的不在意!”
第十四章
天暗了,一轮明月高高挂起,照亮凡间两个生气的人。
客栈内,余沙燃着闷火撒手不管了。关澜头也不回地走到凭春坊的街上,走得远了,心里的气也撒了出去,十分潇洒。
就是有些不知还能去哪。
华灯初上,凭春坊又到了一天里面最热闹的时候。今日因金盏阁的盘查耽搁了不少时间,却也都开门了。
关澜只知道如何出凭春坊,如今离了客栈,要找处别的下榻的地方,便又在这凭春坊中乱逛起来。他耳力好,主街丝竹乐声渐起,他便寻了过去。
店面开了,街上行人却少,多是些衣着行事与漓江做派不同的外人。想来是本地人忌惮金盏阁近日的诸多动作,闭门不出了。
如此一来,虽说门脸大些的店家还有些热闹,其他地方倒是门庭奚落,没什么人。只有穿着绸衣的龟奴百无聊赖的在门口候着,只等看能不能碰见个客人。
关澜顺着小巷入主路,正巧被这人看见了。
关澜习武之人,对人的目光十分敏感,察觉到有人看他,就本能地看了回去。
那龟奴只是毫无目的地在街边揽客,刚瞧了关澜一眼,就被他回看了过来。对上那张脸瞬间被煞得不行,直接凑过去,谄媚地打招呼:“哟~这位郎君好面相啊,不知要去什么地方?小的给你指个路?”
他一凑过来,身上那些脂粉混着酒的气味也一起熏了过来,关澜本能地退了一步,没搭理他。
那人凑过来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把关澜通身都打量好了。
一身不值钱的的布袍布鞋,磨损得有些严重,还不合身。看来是穿了许多年,家境怕是不好。
他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关澜的脸,年岁不算小了,但是长相实在是逼人的漂亮。要是漓江这边的人,没理由都这个岁数了还未听闻过,说不定就是和漓江近日那些外客一道从外面来的。
他心下有了盘算,笑容就真诚了几分:“郎君,这漓江巷道复杂,可是一时失去了方向?不如跟我进店里坐坐?喝杯水酒,我给郎君画份地图来,也不耽搁郎君赶路。”
关澜上下看他一轮,发觉这人的做派和余沙全然不像,警惕地很,盯着他说:“地图我有,不必客气了。”
这就坐实了是外地来的,那人笑意更深,“哎!我们这里的水酒可是一绝,余阁主生前也是常常夸赞的,不喝可惜了!”
这是一套专门对着外客说的话术,漓江最有名的便是金盏阁,金盏阁最有名的便是余少淼。于是这些做皮肉营生的便老打他的幌子出来唬人,倒也有些用处。
就比如此时,关澜瞳孔微微一怔:“你认得余少淼?”
那龟奴笑着说:“那当然,我们的醉今朝不比牡丹书院的女儿红差,余阁主更是和姑娘们都很熟悉呢。”
关澜抿紧了唇。
若是前日,他必然是不信的,何况这龟公嬉皮笑脸的看着就手痒。可是他见过了余沙,长了见识,一时也拿不准漓江这地界是不是真的处处卧虎藏龙,就犹豫了。
那人把这犹豫看在眼里,心下暗喜,又多催促了几句。
关澜想了片刻,还是拒绝:“我身上没有钱财,值钱的物件也抵了出去。还是算了。”
这不正中那龟奴下怀,于是笑的愈发热情:“本就是请郎君喝的,不打紧,快些进来吧。”
关澜又思索片刻,想来想去,反正他也要打听余少淼的消息,听听也无妨。
这般打算着,就跟那龟奴一道进了屋。
客栈那边,余沙回到自己的床上,闭眼就要睡。可是已经睡了一个白天,此刻哪里还能睡得着,只能翻来覆去地烙煎饼,脑子里乱糟糟的,都是各种糟糕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