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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水沉沙 (榉木无青)


只需要一年并不丰沛的雨水,一片被逃兵或是蝗虫糟蹋了的农田,他们饥肠辘辘的肚肠就会替他们想明白。在这样的年景里出生的孩子,强行养着,死的会是一家的人。
生在乱世,易子而食都屡见不鲜,何况是丢弃。
这些已经苦到极致的人,连怨恨他们,都因为这份悲凉而显得格外苍白。
时局之下,浪潮当中,个人的爱恨被湮没成江流中的砂砾,渺小的不值一提
正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紫河车这些同样被丢弃的孩子,竟然可以从虐待这些拥有同样命运的孩子身上,获取愉悦和快乐,才显得这么不可饶恕。
余沙平生第一次,真正冷静地去回忆那场所谓的,让他一战成名的祸事。
他身法和轻功确实是练得最好的。
一开始,他只是守在出口处不远,一面把那些已经落败而死的人的耳朵毁掉。一面伺机毁掉那些已经被拿走的耳朵。
后来人都杀红了眼,他终于没办法再躲在暗处,只好和人硬碰硬,身上不知道有多少伤,连匕首的卷了刃。好在发疯的阎王也杀了不少人,分担了不少的压力。
然后,他最后杀掉的那个人,就是阎王。
说来应该没人会信,阎王算是被他误杀的。
他那时也杀得濒临理智破灭的边缘,不太认得自己眼前这个同样像是血窟窿里钻出来的人到底是谁,只是凭着本能上去突刺。
然后他的匕首刺上的,并不是那个人。
阎王不知从什么地方,冲了出来,挡下了那把匕首。
余沙记得自己当时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到了,想要抽出匕首却又被阎王狠狠卡住。就在阎王准备就着这点距离,对余沙下杀手的时候,他的背后,余沙本来想要刺得那个对象,忽然拿出一把刀,割破了阎王的喉咙。
那人就是阎王喜欢的人。
他应该是割了阎王的耳朵之后就设法逃了,所以阎王才发了疯似的开杀戒找人。他杀那么多的人,其实都是迁怒。
余沙不知道阎王落了这么一个结局,能不能瞑目。
他只记得,他眼前那个人,得手之后愣愣得看了很久。然后,在漓江突降的暴雨中发疯似地笑了起来。
“他笑到最后,就自戕了。”
余沙低着头,闷闷地说。
关澜的手还被余沙捂着,没法抽出来揉揉他的脑袋,只得说:“也算求仁得仁吧。”
“不知道。”
余沙说。
他那个时候,因为厌恶和惊心,一直和紫河车的人保持相当的距离。所以直到最后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他们一届的这些孩子里,还有一个和他一样,一样这么挣扎的人。
可他连他的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人就死在一片血雾里了。
“不想了。”关澜说,“后面的事呢?”
后面的事,后面的事其实很无聊。
紫河车的出山宴,并不只是一个宴会。
“你觉得,对一个一个你亲手训练出来的杀人魔。最好的控制方式是什么?”余沙仰起头,依旧拉着关澜的手问。
关澜猜测:“刑罚?还是威胁,感觉都不是太管用吧。”
“是。”余沙接话,“所以紫河车用的,是欢愉和摧毁。”
最后的那一场出山宴,是极尽奢华的一场宴会。
美人,美酒,美食,你想要的一切应有尽有。这会让你在最初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这是一种褒奖,是一种犒劳,是你历经千幸万苦得到的报偿。
但是到了后半段,你才会明白这场宴会的目的是什么。
那个时候你大概率已经被美色和美酒熏的醉陶陶的,只觉得如坠梦境,不知今夕是何夕。
然后马上,你会看到,这极尽奢华的大殿,被牵上来一群发了情的畜生。
狗,或者是马,每只都被喂了药,喘着粗气,被铁链牵着才能勉强停在一处。
关澜已经猜到后续的展开,皱眉不解:“这么做,难道不会恨他们吗?”
“不知道。”余沙喃喃道:“可能不会吧。因为那个时候人其实也被下了药了。”
在众人面前,被一群畜生,做出这样屈辱的事,感觉却是欢愉的,喜悦的,舒服的。
没有比这还能摧毁自我的事了。
“人一旦,做过了这这天底下最脏,最烂的事。下限就会被无限的拉低,因为你永永远远,都会有一个对比的标杆。”
“你会把不正常当做一种正常,会把金钱上的补偿,当做唯一弥补这份自尊的手段。”
“就这样,一把绝好的刀,就磨成了。”
余沙又低下头,去看关澜掌心的纹路。
“所以,我在看到他们拉狗上来的时候,就明白了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他们太好杀了,那些酒囊饭袋的长老,太过依赖侍卫和所谓的药物。你只要愿意豁出命去,他们不比一只鸡难杀多少。”
余沙在被抓住之前,杀了一半的人。
关澜听着余沙,平静地,把这些年他经过的事一一道来,只觉得秋风萧瑟,把他的心一并冻住了。
这就是余望陵那一句轻飘飘的,“流落在暗巷两年”,背后的事。
一句话,几乎压碎了余沙一半的人生。
如果不是因为他姓余,如果不是他因为杀了那么多人而引起了金盏阁的注意。
他可能早就死在暗巷的巷道里,那么痛苦,受尽了委屈,根本等不到再过十年才姗姗来迟的自己。
余沙倒是平静。事到如今,再说起这些往事,都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再艰难,他毕竟都活过来了。甚至,他还拉扯大了旬二。比起这世上的许多许多人,已经算是非常幸运了。
余沙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把最后的,他在瀑布顶上脱口而出的,关于陆画和李骐华的事也一并交代了。
他想说,关澜却不想听了。群'七衣"零'.五:捌:捌".五、九+.零·追雯:。
他轻轻扬开余沙的手,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余沙一度被他抱得莫名其妙。多少有点害臊,只觉得关澜可能在可怜他。
可是关澜抱到最后,却在余沙耳边,轻轻的开口了。
“我都明白了。”他说。
“是我害你进的紫河车。”
两句话,一句比一句说的让余沙不明白,后一句说完,余沙才觉得自己的血也因为这句话慢慢冷下来。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不用瞒我。”关澜说,“你避开不说,但是我猜也猜得到。”
“紫河车这样的地方,如果是什么孩子都要,怎么可能搜罗来的每个小孩都有成为杀人魔的资质。必然是要挑选的。”
“你能被选上,不可能是撞运气,一定有一个能说服紫河车的理由。”
关澜放开余沙,手依旧握着余沙的肩,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你会被选上,是因为在竹林寺里,我教你的那些投暗器的功夫。”
“对吧。”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朗歌的夜晚,外面有风吹过树叶而响起的沙沙声,就像十数年前的竹林寺。银杏成林,竹海深深,遮挡住了乱世所有的烽火和血腥,辟出了一方宛如梦境的安身之所。
在那样的日子里,即使险恶和阴霾依旧如影随形,但终究,也空出了那么一小点的余地,足够关澜用一个本来是投暗器的手法,打灯花给余沙玩。
夜晚,盈盈烛光显出一点分明的红,驱散了无穷的夜色。而关澜只要一颗小石子,就可以在屋子的所有地方,把这点火光打灭。
这原本只是个小把戏,最早关澜也只是无意中用过。可余沙那双在浓重夜色里,也能借着月亮和星辰的微光显得亮晶晶的眼睛,让关澜有意无意地又用了一次,又一次。
最后,实在是抵不过少年人眼里的好奇和崇拜,他教给了他。一同教给他的,还有更多的,被他说是把戏的东西。
如果没有后来那些是,这确实,只是个值得怀念的往事。
听到关澜的话后,余沙有一瞬间的怔愣。嘴唇张了张却又闭上。
他知道关澜会想到这里,却还没想好怎么去面对。
在他一个人,带着旬二流落在安巷的那段日子里,陪着他的,其实就只有这一手原本只是为了哄他玩的功夫。
他从一开始琢磨怎么用这些功夫偷馒头,到最后,研究怎么用这功夫杀人。这过程过度的不可谓不顺利,他也是在那时候,才懵懵懂懂地明白,关澜教他的到底是什么。
余沙有时候也想,如果那个时候,他偷的不是去暗巷走访的余望陵的钱袋,那事情的结果会不会变得不太一样。
可他也知道,大抵是不会的。他在那样的地方,总是得出卖掉自己的。
余沙的思绪从漓江淫雨霏霏的巷道中又回到了眼前,回到了他和关澜亲手搭就的这间小房子里。
关澜握着他的肩膀,他的手是热的,那么烫,几乎烫得要让他落下泪来。而自己的手却是冷的,似乎因为染过了太多人的鲜血而再也暖不回来了。
哦,对了,关澜问他什么来着?
他问他是不是因为他教的那些暗器功夫,才被选进紫河车的。
他要怎么才能回答呢?
余沙的呼吸变得很慢,很轻,似乎都要消失了。他茫然地抬头去看关澜,问他:“你想让我怎么说呢?”
不过一句话,却在脱口的那一刻,仿佛刺穿了那些余沙一直回避着的真相,刺痛了他的胸口。他眼睛红了,就那样看着关澜,说:“你想让我怎么说呢?”
“难道。”余沙在羞愧和逃避中重新变得尖酸和刻薄,“难道你要我说,是,就是因为你教的我杀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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