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祥这不放心的样子傅思看在眼里,转过头来再看烧得不省人事的傅悉,轻叹一声,虽然傅悉对兄弟刻薄,对自己人到底是不错的。
宫里小太监们都挤破头想进三皇子府,因为他不苛待下人又出手阔绰。对母亲妻子更是没得说,贵妃叫他往东他绝不会往西,叫他穿得像花孔雀他也能乐呵呵地出门。对王妃更是小意温柔体贴入微,堪称丈夫楷模,夫妻恩爱也是在京城有名的。
但这一切都是在知晓身世以前。
傅思之前还没有太深的感触,在明月信出现,商榷浑浑噩噩病了好多天后,他才真切体会到,发现至亲其实毫无血缘,是件多么痛苦的事。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傅思从前觉得命运不公,凭什么同为皇子,他要遭人冷眼低人一等,现在有了商榷,他感到上苍眷顾,心胸也开阔许多。
傅思拧了帕子,叠了三叠,正要敷在傅悉头上,这小子烧得迷迷糊糊,手脚乱动,险些也给傅思一巴掌。
傅思可不是畏首畏尾的三祥,利落地用被子裹紧傅悉手脚。被裹成毛毛虫,这小子还扭来扭去,傅思一巴掌打在他脑门上,瞬间老实了。
傅思叹息,本来想做慈兄,奈何遇上熊孩子。
一巴掌下去,傅悉不扑腾了,睁开烧得朦胧的双眼,咧着嘴冲傅思叫,嗓子沙哑,傅思听了好久才听出,他喊的是——
娘。
小可怜儿。
手脚都不能动,傅悉病得糊里糊涂,烧红了一张脸,瓮声瓮气地喊娘。
“娘……你不要我了,难怪你那么疼文安,你不疼我了……呜呜,娘啊,我是没娘的孩子了,死了算了,让我去打仗死了一了百了……你不让我去,你怕我立功不服你管是吧,我偏要去……”
傅思心头微震。
他还以为傅悉跟过来凑热闹,是朝里那班大臣想要平衡诸方实力,所以极力促成。要不然就凭傅悉那娇气劲,哪会心甘情愿冒险吃苦?
听说来之前,傅悉还和贵妃大吵了一架。没想到,来战场竟是傅悉自己要求的。
哀莫大于心死。
傅悉向来以母亲是贵妃,舅家权倾朝野为骄傲,现在一切成空,他连活下去的信念都没了。
这样的行为虽说有些怂包,但不失为真情流露,傅悉也算有情有义之人。
有情有义,在皇家,难能可贵。
想到这,傅思更耐心几分,把湿帕子敷在傅悉额头上。不一会帕子就过上热气,傅思又在凉水里投了投,如是五六次,傅悉脸上的绯红褪去,目光渐渐清明,三祥也端了刚熬好的药上来。
“唔,头好痛……你……你在这干什么?”傅悉看清床边坐的是傅思,瞬间警惕地抱着被子缩到床角,“老大,我告诉你,我神勇无敌,就算病着你也害不了我……你是什么东西,以为做主帅就了不起?我才是楚国的英雄……”
听听这熊孩子说的什么混账话!能不能对自己有点清楚的认知?就你,还神勇无敌,英雄?
傅思:“……”
慈兄形象再次崩塌,傅思接过三祥手里的药碗,捏着傅悉下巴咕嘟咕嘟往嘴里灌。
“大英雄是吧?神勇无敌是吧?喝完起来到书房议事!”
作者有话要说:
傅悉:就要男妈妈!
傅思:你可闭嘴吧,臭弟弟。
第83章 小心粮草
其实傅思把傅悉半夜提起来,并不完全是想教训熊孩子。傅悉病中喊娘,让傅思心里有了更长远的计划。
陈州为楚国边境中平坦辽阔之最,相比于其他有崇山峻岭湍流急湾的州府,此地最易进攻。
而且陈州富庶,先前地动,因朝廷赈济及时,并未造成太大损失。若被攻下,便会成为敌方粮草大营。
因此,吴国选择陈州为突破口,强攻数日,指望拿下陈州以后便可直逼楚国京城。
陈州州牧姓苏名论,是康元九年的进士,不仅通晓诗文,武艺也不逊于人。将其任为陈州牧,康元帝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书房中。
“苏大人是康元九年入朝,那岂不是……”傅思坐在主位上,目光扫过在场几人:周墨坐在轮椅上,身后站着充做侍从的方正——战场不能带女眷,可方正也不是女人——与周墨相对而坐的,是不苟言笑的苏论。
苏论点了点头以示回答。
大半夜被从被窝里提出来,按着坐在傅思身旁的傅悉呵欠连天,脑子里像塞了一团浆糊,他又不认识方正,哪能猜出他们在打什么哑迷。
但傅思没说完的话,三人都懂。
方正是康元九年进士,也就是那一年,周墨认识了他。苏论也是同年进士,与方正应当是相识的。后来周墨驻兵陈州,受伤残疾,回京后深居太傅府与方正隔着一条街,却咫尺天涯。后来周墨赈灾受伤,痊愈后与方正重修旧好,也是与陈州有关。
瞧着周墨握着方正手,眼里得意甚至挑衅之色,以及性情沉稳的苏大人对周墨时不时报以白眼。傅思觉得,这恐怕说来话长,又是三个男人一台戏爱恨情仇的故事。
虽说苏论与周墨有些过往纠葛,但大是大非面前他们都不含糊。
书房桌案上摊开边境舆图,一目了然,楚国陈州吴国景州接壤,两州都是从前草原故土,平坦开阔。
傅思从前没怎么读过兵书,近来才有所涉猎,路上又听周墨讲授,多少知道:兵家往往借助地势之险进行攻守,但两州地势平坦,都无险可守。只能从别处打主意。
“三弟,若你是吴国将领,强攻不下,你会如何?”傅思突然提问傅悉。
傅悉瞌睡正上来,迷迷糊糊感觉自己像是在御书房被皇帝考察学问,突然被点到,吓得一个激灵站起来,“父皇,儿臣不敢再偷懒了!这就回去用功!”
傅思:“……”
周墨:“……”
方正:“……”
苏论:“……咳咳,三殿下,安王殿下是让你,试想敌方意图。”
“啊这……”傅悉已经退烧,但脸颊腾的一下又红了起来,对啊,现在是在陈州,又不是御书房。是老大在说话,不是父皇。
丢死人了,被老大吓成这副怂样!但更丢人的,他只比老大小几个月,老大在问话,他却无言可对。
傅悉搜肠刮肚地想,一个一个字往外蹦,每个字都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那……就,我想,也许,其实应该……”支支吾吾半天,实在说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气恼道,“你问我我问谁啊!我怎么知道吴国人怎么想的!那群野人,无非是烧杀抢掠,还有什么!”
傅思莞尔,深知对傅悉来说,当着几位年轻有为的大臣说出这几句已经很不容易,便拍拍他肩头放过。
“烧杀抢掠,很对。”傅思说出自己的看法,“俗话说水火无情。陈州景州并无大江大河,没有足量的水可用以攻城,但火却是容易放的。且火势凶猛,大火过后,一片荒芜。”
傅思手指点在舆图上陈州几处官家粮仓上,“两国交战,势均力敌所以鏖战,但若是其中一国粮草出了问题,另一方便会呈现破竹之势。”
傅悉听得一愣一愣的。
周墨点头,“正是。如今两国僵持,就看哪方更守得住熬得住。要守要熬,必须粮草充足。”
傅思问:“苏大人,州中粮草可还充裕?”
苏论点头:“有周围州府粮草支援,州中五处粮仓存粮尚足三月之数。”
傅思:“好。粮草要重点看守,在原来基础上,抽调一百精锐,每仓二十,严加巡逻看守。”
“遵命。”
傅思安排好护卫粮仓,又向周墨苏论问了几年前两国战事,心里对两国实力大概有了底。
几人各抒己见,近拂晓时才散。而傅悉早就呼呼大睡不知做着什么美梦,口水淌了一地。
傅思无奈,到底是没吃过苦的,要他一下子成长起来也不现实。
人是傅思从被窝里提出来的,还是由他扔回去。
安顿好一切,傅思又去将士们驻军之处巡视一圈,天才麻麻亮,傅思小睡一个时辰,又要处理军中事务。
如是三天,傅思累的够呛,只想一头扎进商榷怀抱,好在陈州平安无事,他才稍感欣慰。
但第四日晚上,一向看守严密的陈州粮仓着火了,五座满仓只剩其三。
第84章 粮草失火
两座被烧的粮仓,恰好是囤粮最多、质量最佳的。
深知粮草重要性,傅思下令增派巡视人手,在原来十人的基础上,每座粮仓的看守增加到三十人。
被烧的两座粮仓相隔二十里,都远离民居,格外隐秘,闲杂人等不得轻易靠近。结果在六十人眼皮子底下,几乎同时付之一炬。此事实在可疑。
为稳定军心,傅思没急着对有失察之罪的士卒进行处罚,只是暗中扣押。又对外宣称,料到敌国细作会偷袭粮仓,因此早将粮草转移,被烧的不过是空仓。我军反而借此抓获细作,逼问出吴国下一步举措。
因为传言中傅思有神明保佑,他的话很有可信度。军中上下饮食也如常,并没有短缺的兆头,将士们因此暂时并未受到多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