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锦棠的相貌哪里是出众,几乎是惹眼的地步,整个大周都难找出第二个,此刻一笑简直色若春花,满园的景色都比不过他,再看狼王那神色,说是一见倾心都不为过,当下冷声道:“洛昀,你先去御书房等朕,不必留在这里,昨日说的事情晚些再议。”
凌锦棠点点头,的确是要走,却偏偏又从狼王旁边擦肩而过,袖子里那朵宝珠茶花似乎是没有拿稳,堪堪落下的时候却被姜庭知伸手接了过去,凌锦棠半抬眸朝他轻略了一眼,眼中不知含的是笑意还是别的,轻飘飘如丝线一般,缠上了姜庭知的心口。
季淮玉已经面色铁青。
姜庭知手上捻着那朵茶花,终于回了季淮玉许久之前问他的那句话,“边地确实看不到这样的好景色。”他笑着道:“只是现在这十分春色,恐怕都要归孤所有了。”
第四章
会兰煜陪姜庭知一起进宫,此刻正在偏殿等他,再有一个时辰宫宴就要开始,太和宫的主殿已经人来人往热闹起来,会兰煜上上下下打量着宫殿的陈设,捏着那丁点大的茶杯在手里玩。
见姜庭知回来,他立马放下茶杯站了起来,微微弯腰道:“王,您回来了。”
偏殿里是跟着他们一处来的靺苘人,但伺候的却还是大周皇宫里的小宫女,姜庭知也没让他们退下,懒洋洋往椅子上一靠,应了一声道:“嗯。”
会兰煜看他心情似乎不错,跟刚进宫那会儿要吃人一样的脸色简直天差地别,好奇地凑过去道:“您不会是把想要的东西拿到手了吧?还是大周皇帝不给您说亲了?”
姜庭知想起刚刚凌锦棠的脸和季淮玉的语气,觉得有些好笑,道:“大周皇帝大概也不想给我说亲。”
他贴在会兰煜耳边,用靺苘话道:“拱手让出三座城池和眼睁睁看着佳人入了他人怀,想必哪个都挺丢脸的。”
会兰煜听他这玩世不恭的语气,愈发想知道下午这会儿都发生了什么事,偏姜庭知也不告诉他,只说到了宫宴上再讲,会兰煜好奇得抓心挠肺,宫宴刚到时辰就迫不及待地进了主殿。
只是季淮玉来得却迟,凌乐潼坐在女眷那一列位置上,探着脑袋找她兄长在哪儿,明明那么早就进宫了,怎么没见个人影?
又等了一刻钟的时间,会兰煜嘀嘀咕咕地说大周皇帝不知礼数故意晾着他们,被姜庭知瞪了一眼又憋了回去,眼巴巴盯着桌上那盏荔枝白腰子看。
“皇上驾到——”袁怀的通报声终于传来,众臣起身行礼,姜庭知也站起来同他行了个靺苘族的礼,眼睛却看着从偏门进来的凌锦棠,这人不知怎么的又换了身衣裳,在末尾的一个位置坐下了。
旁边侍立着的宫女替他们酒杯斟满,歌舞丝竹也热闹起来,会兰煜一边吃一边道:“总归没上来就说那些废话,大周规矩多得我嫌累,等一顿饭等得我要饿死。”
姜庭知笑道:“你怎知他是不是没心思讲那些场面上的话。”
他执起酒杯,朝凌锦棠的方向微微抬了下手,对旁边的会兰煜道:“若是不出意外,那就是未来的王妃了。”
会兰煜呛了一口,不敢置信地道:“男……男的?”
姜庭知道:“不好看?”
会兰煜灌了两口酒,隔着舞女聘聘袅袅的身影望过去,凌锦棠似乎没什么心思吃东西,旁边有人劝他喝酒,他就连着喝了几杯,烛光之下映得唇若涂丹,面上也微微泛红。
他收回视线,结结巴巴地道:“好看。”
姜庭知看着旁边迎来送往同他敬酒的官员,道:“大周皇帝大概也喜欢他,不过这人的心思也摆在明面上了,想必是对皇帝的这份偏宠敬而远之。”
会兰煜道:“你怎么知道?”
姜庭知慢悠悠道:“他长成这样,却只做了个七品小官,换个懂事点的,怎么至于到这种地步?”
他调笑一句,“若是肯以色侍人,不去后宫祸乱几下帝心,也要在前朝搅弄一下风云吧。”
正巧这会儿一曲舞毕,觥筹交错间两边也热闹起来,会兰煜一边笑眯眯同别人说奉承话,一边道:“王,您懂得还真多,那些话本可少看些吧。”
姜庭知回他道:“不是你自己想看然后顺便带着孤一起看吗?。”
会兰煜道:“那看在这份情面上,您要不替属下分担两杯酒?”
姜庭知想也不想地拒绝道:“礼部的官员,孤才不想同他们打交道。”
会兰煜咬着牙又喝下两杯,对面终于换了个人敬酒,好在姜庭知一口气带了十来个会说汉话的人过来,不然里面弯弯绕绕的,怕不是又要被坑。
大概是姜庭知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凌锦棠身上,凌锦棠忽然抬头向他这里也看了一眼,然后朝他笑了一下。
旁边会兰煜跟被踩了尾巴的狸猫似的,猛一下抓住了姜庭知的胳膊,“他冲你笑!他冲你笑了一下!”
姜庭知也有点猝不及防,一直收在袖子里的那朵茶花差点被碾碎,强作镇定道:“孤看见了。”
他这眼睛夜里都能出去打猎,又不瞎。
姜庭知又补充道:“他下午那会儿也冲我笑了。”
他心想,这人,是知道自己长得好故意的吧。
会兰煜有些惊悚地看着他道:“你不会答应和亲的事情了吧?虽然他确实很好看,但是……但是……”
他结结巴巴地道:“算了,您要是娶回去做王妃也不是不行,当个靺苘王室的摆设也挺好的。”
姜庭知扭着他的脸让他去看季淮玉的脸色。
“皇帝都舍不得的人,你觉得呢?”姜庭知脸上笑意渐渐褪去,转而显出几分狼似的野性,“一个人换三座城池值不值当暂且不论,但这件事情是大周皇帝吃瘪,城池的事情他未必能挂在心上太久,但这个人,恐怕他要记很久了。”
“更何况,和亲其实也未必能言和太久,若是这个嫁过来的人出了什么事情,再或者……”
他并没有把话说完,会兰煜却已经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狼王从来都不会轻易妥协,除非这件事情于他有利。
假以时日,这个嫁来和亲的人甚至可以成为靺苘同大周开战的由头。
姜庭知笑意晏晏地敬了季淮玉一杯酒,继续道:“再者而言,美人赠花,焉有不受之理?”
这一场宫宴众人面上都和气又谦恭,毕竟靺苘族不再步步紧逼,但和亲的事情仍旧没放在明面上提,凌枫看着坐在主位上仿佛喝闷酒的皇帝,心里难免有些担心。
及至宴会散去,凌锦棠同父亲妹妹一处回去,往常这种时候总会请他留步的袁怀也没有再跟上来,凌锦棠松了口气,一整天的提心吊胆此刻终于完全放松下来,往凌乐潼的方向稍微靠了一下,蹙眉低声道:“云皎,扶我一下。”
第五章
凌乐潼连忙伸手扶了他一把,面上却好似是她主动要缠着兄长一般,亲昵地往他身边靠得近了些,同样压低了声音道:“哥?”
她敏锐地闻到凌锦棠身上带着点血腥味,但此时刚出宫门人多眼杂,也不敢多问,只是加快了脚步道:“哥,先生今日批了我的文章,这里也不好那里也要改,你回去往书房再坐一会儿,替我改改罢?”
“快些吧,我明早就得再交给先生,这会儿时候不早,要来不及了。”
她这两句话替凌锦棠挡了大半寒暄,凌乐潼搀着他的胳膊扶他上了马车,回身的时候还记得给她兄长垫个软枕,急道:“怎么了?可是又出了什么变故?今日进宫穿得也不是这身衣裳。”
凌锦棠应了一声,“先回府吧,让人去请许大夫来。”
凌乐潼皱眉道:“你受伤了?伤哪儿了?身上有血腥气,是不是皇上又……”
凌锦棠摇了摇头,他现在身上难受得厉害,刚刚为了压住那股疼痛又喝了不少酒,整个人实在算不上清醒,只慢慢道:“云皎,我有些累。”
“那你先睡一会儿,等到了府上我再叫你,父亲还没回来,大约又和礼部那些人有事要说。”凌乐潼拿了一方毯子盖在他身上,坐在他旁边道:“哥,你要是实在难受,就在我身上靠一会儿。”
凌锦棠阖上眼眸,轻笑道:“云皎好像突然长大了。”
凌乐潼垂眸,马车在行驶的路上轻轻地晃动着,她掀开帘子看向外面寂静的街道,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她只是在某个瞬间完全意识到,自己以后不能经常在兄长身边撒娇了。
小半个时辰,马车停在凌府的正门口,凌乐潼又吩咐了几句,马车改道往偏门去,凌乐潼扶着凌锦棠下了马车,直接去了他的卧房。
云伯没多久带着许大夫过来,凌锦棠意识昏昏沉沉,只感觉衣服被人解了开来,露出受伤的地方,凌乐潼原本是回避的,但还是忍不住凑过来看了一眼,看到伤口的那一瞬间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一把抓着许泉道:“这伤口,是拿什么东西伤的?!”
许泉也有些意外,凌锦棠受伤的地方在锁骨往下靠近心口的地方,匆匆包扎过的伤口已经再一次被血浸透,伤口不算大但却很深,下手的人想必是在盛怒的情形下用了十分的力气,许泉看着那伤口,猛地像想起了什么,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簪,尖端锋利,若是用来伤人也未必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