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冉冷静下来,目光冷冷地扫过疯疯癫癫的孙大娘还有站出来的河柏,他请教道:“真相如何,愿闻其详。”
大娘有些畏惧地道:“我的阿玉,额角有一个月牙形伤疤,是当年被火燎过的。”
李琳琅出了神,像是在听。
秦冉道:“你不是疯了吗?记得这么清楚,我可一点都看不出来。”
河柏道:“老人家痛失爱子,记忆深刻也是正常的。”他继续问,“大娘,伤疤具体在哪里还记得吗?”
大娘指着李琳琅额带遮覆的部分,肯定道:“左边,我记得在这里。”
这一幕和当初失了神智的李琳琅在孙大娘家里何其相似,李琳琅没了记忆,秦冉却还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大娘的目的根本不是认子,而且逼迫李琳琅回忆起来,回忆伤疤怎么来的。她看准了李琳琅记忆封印未解,妄图混淆黑白,比秦冉的“不破不立”更狠更毒。
河柏对李琳琅道:“得罪了,可否解了额带一观。”
李琳琅的眼圈是红的。昨夜,他的魔怔因为燕琛安哄的原因消退了不少,他人是恍惚的,燕琛和秦冉的对话却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在燕琛出去的时间里,他拿了自己的剑就跑了出来,兜兜转转来了这里,坐了半天,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又抓不住。只有耳边另一个声音一直蛊惑着他,让他复仇。
他摸上自己的额带,又听秦冉道:“够了。”
河柏摇了摇头,道:“人证物证具在才行。”
孙大娘看人没动,哭腔了一声“我儿”,迫不及待上前扒李琳琅的额带。
一声剑吟伴随惨叫划过河柏阴沉的脸色。
两只手掉在了地上,渐渐冒出了一股黑烟,化成了不带皮肉的骨掌。
秦冉一手握剑,剑刃上还有血迹,凝在剑尖并没有滴下来。他横在李琳琅身前,冷下脸道:“你们越距了。”
孙大娘整个手腕被切开来,人歪倒在草地上,她痛不欲生地道:“阿玉……救我……”她目光和秦冉一对,尖叫着往一边爬去,道:“别杀我别杀我,求求你……”
有什么在记忆里回响,像一滴水般溅起涟漪,李琳琅脑海里出现了一副十二三岁少年浑身带血,匍匐在地,挣扎着请求饶命的场景。
十七年前……那是谁在呼救?又是谁拿起屠刀,残忍地落了下去。
李琳琅只感觉手上一轻,水心剑已经出鞘,眼前就晃过秦冉的剑光。
有一些温热的血,沾在他脸上。
性命如蝼蚁……
脑海里的声音道:“你看看……这人无情无义、残忍嗜血,连根都是黑的,你不杀了他,终有一天你周围的人都会被他所害……”
“阿玉,救我……”
河柏惊声道:“你好残忍,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都能下此毒手!”
“人?”秦冉道,“莫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你又是个什么。你挑拨离间,搬弄是非,安的什么心什么意?”
他抖落剑上的血珠,将水心剑贴在身后,道:“我今天不杀人,趁我还没改变主意,给我滚。”
“好一个义正言辞,让人百口莫辩。”河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质问李琳琅:“你们是一伙的,是不是?”
李琳琅哑着声音,难言道:“不……不是……”
不是……什么?
侯爷不是那样的人?
他发现自己再难出口。
于是这句话的意思就变成了“我们不是一伙的。”
我和你不同路,你我各不相干……
秦冉手掐着自己的指节,有些许疼意。
河柏道:“不是一伙的,那好,我看你心地善良,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们死在他手上吗?”
杀人。
这个人无情无义、残忍嗜血,你周围的人终归被他所害。
李琳琅心口绞在一起,他疼痛难忍地蹲下来,对秦冉道:“你,你走。”
秦冉不动。
李琳琅叱声道:“你别让我动手。”
秦冉道:“你看清楚,他们是人是妖。”他挑起那块不带皮肉的骨掌,面对李琳琅发红的眼,仍然说道:“李琳琅,不要被皮相迷惑了双眼。”
河柏道:“你心肠歹毒,谁知道你施了什么鬼蜮伎俩。”
孙大娘气息微弱道:“我记得……”
“秦子开!”
谁在叫他?
“秦……子开……结界……”
秦冉转过身,面朝结界外河柏的方向,他看不到外面的河柏和燕琛,这一声过后,就再也没有声音传过来了。
变故就是在此刻发生的。
孙大娘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爬起来,摸上了秦冉身后的水心剑,在秦冉抽剑的时候,将身体扑上去。
孙大娘胸口中剑,道:“我记得……这把剑……我看它……杀过人……”
她怜爱地叫了一声“阿玉”,虚情假意对李琳琅道:“……我知道……他是你朋友……我不怪……”话未完,她似乎疼的想用手托住剑刃的重量,身体却慢慢向前倾,看起来就像是秦冉不能容忍,将剑送了进去。
孙大娘倒在地上,没有化成尸骸,也没有变成什么妖魔鬼怪,气息渐渐微弱,就像一个人正常死亡一样。
河柏上前去探她的鼻息,一缕黑气抽出来,被他偷偷吸进掌心,他睁大眼睛,握紧拳,站不稳似的往后退:“没气了……”
李琳琅推开挡路的秦冉,不敢相信地扑上去,目光从水心剑移到秦冉身上,盯死了,道:“你杀了她。”
李琳琅声色俱厉道:“她犯了什么罪……她只是一个寻子心切的母亲。”
第三十一章 情欲
剑在他手上,人证物证具在,秦冉无话可说。
所以他无声地看了眼李琳琅。
他们之间失去了信任。
孙大娘的死去,竟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株稻草。
无可辩驳,无法辩白。
在李琳琅的声声质问下,秦冉朝河柏走去,“河柏”,不能留。
“杀我父母不够,你还要用这把剑,沾染多少无辜人的血……”
“我看错了你……”
李琳琅每说一句,秦冉的脸色就白一分,他面色惨白,神色冷冽,出剑的速度却毫不留情。
河柏惊恐地站在原地,竟一动不动,眼里半分怕的意味也没有,他做了个口型:“你若杀了我,你可更说不清了……”
秦冉的剑顿住了。
李琳琅握着剑刃,双手鲜血淋漓,他全身冒着冷汗,眼底绯红布满了眼球,红得可怕,语无伦次道:“杀……你怎么不杀了我……你还要杀多少人……”
魔怔了。
河柏嘴角扬起了一个得意的弧度,无声无息地往后退,这个李琳琅居然真这么傻,事情发展到这里,简直是意外的惊喜。
功成身退。
秦冉松了手,直接跃过李琳琅,手中真气凝成利刃,朝趁机逃走的“河柏”劈去。
“河柏”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化为黑烟,散去了。
被他吸进掌心的黑气无所依附,狡黠地绕到秦冉背后,想从他的脖颈钻进去,妄图控制这具身体。
没想到刚贴到秦冉的皮肤,就被游走的银色真灵吞噬绞杀,连惨叫也没发出。
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李琳琅背着秦冉跪坐在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水心剑,双唇微张,宛如木人。
他的双手垂在两侧,搁在地面,鲜血顺着无知无觉的躯体从手掌滑下来。
同一时间里,孙大娘的尸体化成了残骸,竟真的不是人。
一如秦冉所料。
“河柏”的惨叫传过来的时候,李琳琅突然抱住了头,痛不欲生地将额头磕在地上,发出凄厉的一声。
锁住记忆的封印,被冲破了。
燕琛进不去,他神色可怕看着这一幕,手用力捶着结界壁,心跟着绞痛起来。
河柏喃喃地,不敢置信道:“怎么会这样……”
他掩着面,痛苦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他们周围,那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人”围上来,密密麻麻贴在结界附近,目光贪婪地盯着他们,想吃人饮血。
有生气的活人。
更多人的嗜血的目光地落在秦冉他们身上,一个赤子之心,一个通透如玉,诱人得很。
突然结界的东南方出现了一道乳白色的光柱,开始只有手指粗细,后面越扩越大,两人合抱的光柱冲天而起,冲破了山蒿里的结界,冲开了缭绕在上空久久不散的黑雾!
一道巨大的法阵贴着“山蒿里”的地面缓缓成型。
燕琛听到什么碎裂的声响。
拦住燕琛通向秦冉他们的结界破了。
“李琳琅!”
燕琛冲了上去,秦冉惊讶地看着燕琛的身后,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一片白雾覆上来,遮住了。
燕琛摸了一个空。
秦冉和李琳琅消失了。
他看着周围一片白茫茫,神色阴郁。
山蒿里东南角,山崖下。
远在东南角的叶秋若有所感,抬头看向秦冉消失的方向,他的身影在光柱中有些缥缈。仔细看,他的下半身自髋骨起沉在地下,与地面的乳白色法阵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