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冉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道:“你有什么线索?”
叶秋摇了摇头。
如果连叶秋都没什么线索,这就很棘手了。
秦冉不说话,叶秋性格使然,于是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秦冉从思索中转出来,意识里是彼此沉稳的心跳,他被这种安静氛围弄得颇不自在,就主动挑了话题传念道:“这些年你过得怎样?”
“还好。”
秦冉又问:“你还常去百灵谷练剑吗?”
“嗯。”
“你师父还对你不管不问?”
“嗯。”
他问的中规中矩,叶秋回答也是四平八稳。问了七八个问题左右,秦冉大概意识到自己再问下去就是刨根问底地抄人家底了,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礼尚往来,该你了。”
秦冉能主动让叶秋提问,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他倒不怕叶秋问李琳琅的事情,其实秦冉想的是,如果叶秋问了,告诉他也无妨。
结果叶秋轻轻摇了头,没什么想问的。
秦冉:“……”
“真没什么要问的?”秦冉不死心地道。
叶秋看他,抿着唇,似乎真的就是无所想,无所问。
但凡人都有一点好奇心,叶秋不主动问他,秦冉就有些意外,反过来好像自己很占人便宜似的。秦冉想了想,主动退了一步道:“没问的,我可以——”“帮忙”两个字太随便,斟酌道:“我许你一个承诺。”
叶秋轻轻道:“承诺?”
“嗯,承诺,什么都可以。”秦冉面不改色道。
这话说的真大,秦冉也是笃定了叶秋不会为难他,做什么上天入地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他观察着叶秋的脸色,还是古井无波没有起伏,脑子一抽,想看看叶秋情绪不定时候的模样,就稍微有些出格。
他故意平稳了呼吸,郑重道:“你有心上人吗?”
话音刚落,秦冉感受到叶秋情绪有些波动,很惊奇,就见叶秋抬眼看他,道:“有。”
秦冉好奇心一起,就有些不管不顾了,道:“是谁,我认识吗?”
刹那间,秦冉感觉到叶秋呼吸骤停,心跳陡然加快起来,空间似乎在这一刻都凝固停滞,秦冉被突然袭来的紧张气氛一压,也跟着放慢了呼吸。
叶秋直视他的眼睛,轻轻道:“你。”
他说的又轻又慢,秦冉很自然地以为有后话,于是询问道:“你什么?”
叶秋眼捷轻轻颤了颤,垂了眼从秦冉床榻边拿起药碗,因为用力骨节有些发白,他用袖子掩住了,从容不迫道:“你该喝药了。”
秦冉:“……”
他喝着药,心中慢慢被一股巨大的哀伤填满了,忍不住皱了眉,好像心口被撕裂般令人难以忍受,在这种窒息的感觉下,以至于完全忽略了药的苦味。
秦冉奇怪地看着叶秋,他们刚刚一直在用神识传念交谈,这股哀伤的情绪和难忍的痛楚也是从叶秋身上传过来的。
我好像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斟酌几番都没有想好一句能出口的话。恍惚间看到叶秋站起身,打算要走的样子,他就用手勾住叶秋的左袖,想说句什么。
喝完药都有些副作用,秦冉头枕在枕上,已经有些意识沉沉了。
叶秋低头看去,看到了神识不清的秦冉勾住他衣服的手。
这只手,有长年练剑的老茧,最近又受过邪气入侵指尖磨过皮,孙大娘那里他自残似的掐死虎口的皮肉,如今被缠上了两指宽的绷带,总之多灾多难,惨不忍睹,着实算不上好看。
叶秋深深闭了眼,轻轻扳开他的手反握住,然后贴到了自己的胸口。
有滚烫的热意在心口涌动,他面前的这个人却无知无觉。
在痛苦和酸涩的交织下,他终于伏下身,慢慢贴近昏睡的秦冉,秦冉清浅如羽的呼吸有些温热,却烫得叶秋手掌一颤。
他就这样将自己的手覆上去,轻轻盖在秦冉的双眼上,然后落下了一个一触既收的吻。
唇瓣相贴,叶秋尝到了一股苦涩的味道,不知是秦冉的,还是自己的。
他收了手,抿紧了唇。
叶秋走后,秦冉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人还是未醒的。
天色已经偏暗,叶秋出了腊梅树的院门,最后来到了白天秦冉他们来过的孙大娘的家。
没有人声,没有灯光。
没有犬吠,没有鸡鸣。
院里长明灯树被毁,十七盏长明灯仍然跌在地上,烛火幽微,明明灭灭。叶秋立在其中,五指指尖真灵逼出,将掌心贴向地面,银色真灵朝四方扩散、升起,与半空缥缈的邪气撞出蓝色的火光,形成银色法阵,将这里与外界隔绝起来。
做完这些,叶秋推开屋门入内,脚下踩到什么发出清脆的异响,他蹲下身用手触摸,是李琳琅白天打碎的茶杯,茶水沾在地上,还有些温热。
屋内比外面更黑、更冷,凛冽的阴邪气从里间扑过来,刮在叶秋身上就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他朝里间走去,屋里有几张简陋的家具,靠窗的位置铺了一张床,有人正在卧睡,被子微微拢起。
阴邪气就是从床上传出来的。
叶秋浮生剑剑光流转,就露出床上的景象来。
竟是两具骸骨。
孙大娘和扎羊角辫的小孩。
两人的口中塞有已经发霉的米饭,头颅都有一个整齐致命的破口,这两具不知死了多少年的骸骨,死后执念不散,产生的阴邪气比寻常的也更深重。
阴邪之物……
叶秋垂下眼帘,掌心火升起,就要朝两具骸骨弹去。
这时叶秋微怔,感受到结界被人破了口,再朝床上望去时,那两具尸骸已经无影无踪,就这样消失了。
屋顶漏了一束光,有人搬开瓦片对他嘲讽道:“叶秋,怎么也做起梁上君子的勾当来了。”
叶秋面色不变,出了屋门,绕过长明灯,竟就要这样离去。
那人站在屋顶,逆着光,冷声冷气道:“秦子开要是知道你对他做了什么,你说他会怎样?”
叶秋转过身来,目光淡淡,看向燕琛。
燕琛盘腿坐下了,没有雕花骨扇,就将银针拿在手里把玩,他一语重伤了秦冉,后来冷静下来本想回去找秦子开,没想到看到了叶秋对秦冉做了那样的事情。
他思虑再三还是回了这里,跟叶秋一样想从孙大娘那里找些什么线索来,没想到两个人又碰上了。燕琛看着叶秋,说出的话不知是讽刺别人还是讽刺自己,道:“守了这么多年还没修成正果,你也是熬得住的。”
燕琛那根针估计扎狠了,李琳琅到了第三天还是未醒的样子。在这段时间里,秦冉的经脉也愈合得七七八八了。
得到了云中子的首肯,秦冉终于耐不住将轮椅丢在一边自己走走。
他瘫了一阵子,腿脚还没适应,脚触地的时候膝盖还是软的,被叶秋扶住了。秦冉揉了揉膝盖,不一会儿才感觉到麻意从脚底褪去了。
他脸上显而易见惊喜的表情,在叶秋的搀扶下从屋内走到门口,然后回过身对云中子道:“不是七天才能下地吗?”
云中子捋着胡须,指着轮椅笑眯眯道:“所以你还要在这上面待几天。”
秦冉:“……”
想打人怎么办?
秦冉灵机一动,自己一步一跄地走回来,将轮椅推到云中子面前,道:“大夫,我以后肯定是用不着的,就留给您将来养老用吧。”
第二十五章 残么
他把“养老”两个字咬得极重,气得云中子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还没指着秦冉鼻子骂,秦冉和叶秋就出了门。
云中子的声音隔着老远传来,中气十足道:“混小子,你给我等着。”
停了几秒,云中子吼道:“别走远了,你经脉承受有限……”
秦冉掏了掏耳朵,心道大夫就是大夫,还是老当益壮,一点都看不出来是要入土的。
他报仇报得爽,大夫却不是个一笑抿恩仇的,等秦冉回来的时候,可有得哭了。
秦冉从云中子家里回到了那株腊梅树的院子。腊梅花被燕琛真气扫过后一直是恹恹的,今天少有的有几朵新开的梅花。
是个好兆头。
秦冉想到了什么,两步做一步到了李琳琅房间推开门,走的快了,能感觉到脚心经脉微微的疼痛,但还能忍。
李琳琅躺在床上,额角见汗,人已经有了意识,快苏醒了。
秦冉拿着一方帕子替他擦汗,回字纹额带有些碍事,他就解开了。那一块月牙形伤疤再次出现在秦冉眼前的时候,秦冉拿着帕子怔了怔。
李琳琅睫毛颤了颤,眼睛慢慢睁开了,眼前是秦冉的手,他还有些眩晕地叫了一声:“爷。”
秦冉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他,道:“醒了?”
叶秋倒了一杯热茶过来,秦冉将李琳琅扶起来坐在床上,接过茶水给他。
李琳琅喝了一口茶水,忍不住问道:“我怎么在这里?”
秦冉看着他的表情,斟酌道:“出门的时候你遇到了一个大娘,后来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