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意识到自己要死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他想起父母模糊的面孔,那个时空他到了陌生的城市工作,许久都没回去看过他们了。他想起大汪——他的好抱枕,毛绒公仔有安抚人心灵的力量,他喜欢抱着它入睡。他又想起准女友,她吐槽男主时的掷地有声。她说那些女人都不爱男主,否则绝不会容忍其他人染指,必会甩他一句分手,马上分手,永世不见。
当人困在环境恶劣的狭小空间里,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哀嚎声原是此起彼伏的,渐渐地就都没了声响。泥土里的虫子很多,水淼已经弄死了不少,唯恐它们爬到身上来吸髓喝血。他不敢睡觉,用帽子裹紧耳朵。
太阳晒进来的时候他从瞌睡中惊醒了,站起来活动麻痹的身体。可头顶的铁栅撞的他眼冒金星,外面响起一片差不多的磕绊声。手上的银钱在入狱的时候就被搜刮走了,没法打点,只能堪堪的熬着。接近正午的时候,阳光直烤,无处躲藏。他感觉自己要被这冷热循环煎熬致死,还真不如砍头痛快呢。
忽的地面震动,传来马蹄和车轱辘声,没过多久他头顶的铁栅被移开,两个刑卒把他拉了上去。
“陛下特赦你了,跟我回宫。”乌屿把他带上马车,一路赶回了王宫。
水淼站在蒸气缭绕的浴池边时简直不敢相信,他一定是在做梦。昨天晚上都梦好几次了,在花洒下洗热水浴,吃饱穿暖,安心上班。
“彻底洗漱干净,一会要陪陛下用膳。你的小厮在外头,要人帮忙就叫他。”乌屿双手抱臂,一脸冷漠的交代。她身高有将近一米八,站在水淼对面威压的气场十足。顿了一下,她又道:“如果陛下要你侍寝……”
“大人放心!我一定拒绝!”水淼恨不得把胸口拍的山响。
“不行。你必须配合。”乌屿脸一黑,斩钉截铁。
哎?
不对。宁愿被炎燚掐死也不下狱了。女人心海底针。
“大人放心,我一定宁死不从!”我是真怕呀。
“水淼大人,你要拎清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必须从。”乌屿扯起嘴角,露出冷笑。
“可陛下不是大人的,未婚夫……吗?”什么情况?难道她要甩炎燚一句分手?
“……北寂和钺国不一样,没有三宫六院,婚后只有正妻能住在宫内。所以陛下会对我感恩戴德哒。”她笑的一脸愉悦,语气里还带了那么一点俏皮。
不对,哪里不对。他干嘛要给炎燚侍寝啊!炎燚又不喜欢他!
水淼点点头,先答应下来。赶紧让他洗澡吧,浑身都痒啊!
“乌屿!”这时有人破门而入,是乌瑶。
“你在这里干什么?不知道要避嫌吗?”乌瑶一脸不快的在他俩身上来回扫视,最后定在妹妹脸上。
“呵,连哥哥也觉得我不够端庄吗?”水汽氤氲中她的轮廓显得柔和了些,素面朝天也是好看的,和乌瑶站在一起就能看出些差别来。
她拂袖而去。乌瑶追了出去。
终于可以洗澡了。竟然有花洒!虽然洞眼大了点。
穿衣服的时候水淼犯难了。没有裤子。两层雪白的一件套暗流云纹长袍,还是深方领,宽袖,前开衩,有种睡裙的感觉。搭配嵌着蕾丝和宝石的黑色颈饰和宽腰带,甭提多别扭了。幸好有厚实的黑色外袍,但下装怎么看都是裙子……
“小昆——”他把门推开一条缝,想叫小厮给他拿套自己的衣服来。可门外还站着常务管事,一听就给驳回去了。
“水大人,这是制式服装,给陛下侍寝必须穿的。上回您没给打招呼,就没来得及安排上。”
这都什么跟什么?!
“陛下没叫我侍寝!”水淼差点跳起来,特别是看到小厮一脸震惊的表情,尴尬不是问题,问题是不能在熟人面前尬。
“可大人还是未雨绸缪的好。”常务管事毫不退让。
外间又来了一个侍卫催他,水淼只好让小厮帮自己穿上了外袍——这东西是从后面绑抽绳的,而且两侧面裁开,走起来裙裾飘舞,下头直灌风。
谋士怒气冲冲的走进餐厅。炎燚看到他,愣了一秒,但他是君王,习惯了处变不惊,只抛出一个平淡的“坐”字。谋士气鼓鼓的在他旁边坐了下来,看到满桌子美味马上就狗了——他都饿几天了,先吃饱!
炎燚吃饭很有军事风格,速度很快,又保持着君王的优雅。他始终一言不发,谋士也乐得专心吃饭。
“美人到步前,就你来暂代吧。”吃完了饭,君王离座,淡淡的说了句吓死人的话。
“……代,什么?”谋士吓得差点站起来掀了桌子。陛下你别跟他们一起犯傻啊!
“铺床。”
第5章
再走进这房间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想阮玉。这两天他见了太多的人间疾苦。这个时候他也特别的疾苦,他看着那张舒适的大床,软枕厚垫,流苏纱帐——他铺好了被子,却不能去睡觉。
炎燚还在外间书案上看折子。他只好垂手站着,摇摇摆摆——实在是太困了,已经熬了两天没合眼。哐当一声,他一个趔趄撞在了旁边的柜子上,赶紧站直溜了。炎燚看过来,面有愠色:“本王没说你可以睡。”
“臣不敢。”他看着君王手中的鹅毛笔,清醒了几分钟。他想着古代有种酷刑,就是不让人睡觉,也许这才是炎燚的本意,不然都铺好床了怎么还不让走呢。他的视线又滑下去,沿着君王骨节分明的手到雕花的案台抽屉,又落到那人线条硬朗的膝盖和长裤,最后到那一块彩织的羊毛地毯上,坠入黑暗。
“淼淼。”
“陛下问吧,我招就是。”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铺床。”
“……那你继续站着吧。”
“!我说了什么?陛下恕罪!”他的意识回来了,赶紧站直,并悄悄的向柜子挪近了一步。
“说。”
“臣原是来借兵的,季度,西平王世子愿以边境两城为代价向陛下借兵……收拾他哥,他那个半路冒出来的,能上天下地的哥。然后我会死,你也会死,我们都会……凉透。”一句话里水淼睡着了几次,后面开始掏心掏肺。
炎燚提起眉毛:“此话怎解?”
“天……书上写的。我不想送人头,我也不想你去送人头。乖,别作。”水淼靠着柜子说着梦话。“你也挺可怜的,看着坐拥大好江山,实际上天天要加班到深夜,看着有娇妻美妾,实际个个都不爱你,看着输出破表,实际只是最终boss,要被男主当柴砍……”最后一句囫囵在喉咙里,只有周公能听见。
炎燚握紧了拳头,怒火席卷了他。
“滚回去睡觉。”他深呼吸一口气,控制住了自己。
水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里间踢掉鞋子钻进了他刚才铺好的被窝。
炎燚看着他。他怎么敢睡他的床?他真以为自己来侍寝的吗?
怒火再次点燃。
他合上文件,关掉油灯,走到床边。那个马上要去阎王殿报到的人舒服的窝在被子里,黑色的长发铺在枕头上,上部的辫子还没解开,呼吸均匀绵长,已经睡熟了。
本来他就烦。抬眼窗外,月至中天,万籁俱寂。山下都城只有星点火光,王宫里只有哨塔和角灯亮着。稀疏的巡逻火光都是些不得已的人,职责所在。可他不是。他现在应该躺在床上,看着纱帐架子上的黑铁藤蔓发呆。翻来覆去。每日如此。夜夜煎熬。
想睡着但不能够。长时间的躺着辗转反侧,焦躁无比。到早晨熬了一腔怒火,恨不得下令全国各地晚上不准睡觉。可王的权力只能让人长眠,却不能叫人一直保持清醒。就是眼前这个才被收拾过的小子,也敢在他眼皮底下呼呼大睡。
怒火一下就淹没了他,他掀开被子,想把这蠢货拖出来——他还给他留了位置,躺到里面去了。手臂和膝盖从白色的这套什么鬼睡袍里露出来,陷在床垫里,青葱嫩笋,邪乎极了。炎燚揪住他的手臂往外拉,那大半条胳膊从奇特剪裁的开袖里跑出来,迎着床头微弱的灯火,镀了一层柔和细腻的温暖颜色。这让他想起那个钺国女人,她的脖子那么细,皮肤那么嫩,经不住他一点用力。
他本没想弄死她的。但她那湿润的眼睛和满盈的夺眶而出的泪水,让他感到无比厌烦。她幽幽的看着窗外圆月,说什么此时是钺国家人团聚的佳节,思乡情浓所以她有点伤感。
她就是不情愿的,他看出来了,她心里有别人。可她不情愿她来干嘛?!仿佛他是个加害者一样。他是北寂的王,兵强马壮,国土国力都强于钺地,竟然要不来一个心甘情愿的女人?
这想法让他感到自己愚蠢。帝王无情,他要那虚的做甚?
可他将要明媒正娶的未婚妻看见他都绕道走,现在一个情妇也这样给他摆脸?
他并不想要女人的,他只是心里烦。
他们都惹他心烦。等他回过神来美人就折在手里了。这样不好,更烦。
“大汪,别闹。”水淼一把勾住他的肩膀往床上拉,眼睛还闭着仿佛在梦游。炎燚刚着不动,正强压心头怒火。只是个钺国细作,但他不想被自己的怒火吞噬。他控制住了,就势在旁边躺了下来,然后捏住谋士的脸摇晃,审讯还没完呢,他不介意开一种新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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