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铁衣 完结+番外 (不道不道寒)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不道不道寒
- 入库:04.09
“先生九年教养之恩,淮川未曾有一日将其抛诸脑后,承蒙先生深恩,我没有怪罪也没有怨恨,如今只想问一句,”江时卿面色苍白,独独双眼红得可怜,他顿了顿,声音愈发颤抖,“您为我赐名冠姓之时,想的是让我改头换面重获新生,还是想让我取代刘昭禹变成您眼中那个万人之上的帝王?您教我诗书谋略之时,想的是助我报仇雪恨甘心瞑目,还是让我搅弄风云,介入朝堂?”
他很想听到姜瑜否认他。这些年他助姜瑜辅佐刘昭烨,厌恶杀戮却满手沾的都是人血,只为了将这谒门庄壮大,让刘昭烨能拥有一个既可以收集情报又能招揽到高手贤士的精英组织。
他以为姜瑜一开始也是真心待他的,所以像只跛了脚也要跑到主人面前晃尾巴的狗一样,就算腿上的伤口很痛,也要努力跳起来去够主人的手,替主人看家。他从来都没想过主人把他捡回家只是因为看出他原来是匹狼,想让他咬死自己的同类还山野一片安宁,然后再利用他珍贵的皮毛换回金银珠宝赈济天下。
“……先生对不住你,”姜瑜怆然涕下,“我姜瑜,对不住你。”
锁在姜瑜臂上的手忽地松了,就同被卸了骨般,倏然滑落,而后坠在衣袍间。
江时卿已经被损得七零八落了,他失了魂,便真的成了一具尸骨。
“先生无愧于我。”许久的沉默后,江时卿淡淡地说了一句,而后跪地郑重地冲他叩首,便兀自往门外走了。
“淮川!”姜瑜唤不回他,伏地埋在衣袍间呜咽着,到最后却也只剩绵绵不绝的悔意还在随着心跳颤抖。
第48章 同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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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仍在冲刷,将栽种在廊边的花草树木打得颤乱,叶片上盛着的水珠在灯笼的映照下恍若粼粼碎光,可惜落到地面就灭了。
袁牧城方才擦完湿发,肩上挂着块湿布便出了浴堂,往卧房走去。
雷电穿过厚重云层,吞噬一道黑暗后映亮了雨夜。在那几秒的闪烁中,袁牧城半脸迎光,暗眸中却猝然多了种凶狠。
雨中有人。
他行至房门前,顿步侧望,那点狠意却被雨中的身影搅得稀碎。
江时卿隔着雨幕与他相望,卸下伪装的身躯潦倒又狼狈,就这么敞露在他眼前,像要被风雨打散,直至灰飞烟灭。
袁牧城看不清他的眼神,转身推开房门,随手捞了件衣裳撑在头顶,便冲进雨中把人揽在身侧带到房里。
就这么一去一回的功夫,用来挡雨的衣裳已经被浇透,重重地垂在手臂上。袁牧城扯了湿衣裳,随手丢到一边后,寻了块帕子轻轻往江时卿的头顶一盖,说:“下雨也不知道要打把伞,疯了吗?”
可江时卿像是没听见一般,伫立着半晌不动。袁牧城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模样,顿然觉察出异样,便抬手掀了蒙在那人眼前的帕子,俯身去寻他的眼睛。
雨滴自江时卿的发梢垂落,沿脸颊向下淌着,就连双眼也都被雨浇得湿淋淋的,着实可怜。
袁牧城用指腹替他抹去了糊着双眼的水珠,才用指节轻轻戳了戳他的脸蛋,轻声问:“怎么了?”
江时卿慢慢缓回神,可抬起来看着他的那双眼睛还在恍惚。沉默片刻后,江时卿突然开口问了他一句:“好笑吗?”
袁牧城不明就里:“什么?”
江时卿眼眶还泛着淡淡的红色,神色却很平静,他看着袁牧城的眼睛,又问了一句:“我好笑吗?”
袁牧城与他对视着,却全然不见那人眼中的神采,便隔着帕子抚了抚他的后脑,说:“被雨淋成这个模样,不会是为了过来问我这个的吧。”
未待江时卿回应,门外突然起了叩门声,何啸随即推门而入:“主子——”
本以为袁牧城此时该是一个人坐在房中,哪知进门后会看到这番情景,何啸即刻停步背过了身:“我不知道主子房中有人,冒昧了。”
袁牧城直起身,问了句:“什么事?”
何啸稍稍侧着头,答道:“方才絮果带着一位公子到府外,问江公子是不是在咱们府中。”
闻言,袁牧城低声对江时卿问道:“顾南行?”
江时卿点了头,袁牧城猜到江宅里约莫是出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便转身同何啸说:“同他们说淮川在我府里,明日我再把人送回去。你走时顺便让人去准备点热水和澡豆送过来,要快些。”
“好。”答完,何啸合上门后便快步走开了。
待何啸走后,袁牧城在桌前拖出条凳子,让江时卿坐着,而后转到他面前,拿过盖在他头上的帕子,背靠桌沿替他拭着湿发。
“有话要同我说吗,”袁牧城说,“还是我问你答?”
江时卿一脸漠然:“不想说。”
袁牧城轻淡地笑了笑:“那就等你想说了再说吧。”
一块布被擦得湿皱,袁牧城正想着要不要再换一块时,垂眸瞧见江时卿蹭着泥渍和尘垢的衣摆,便随口问了句:“方才怎么来的?”
“翻墙。”江时卿答道。
袁牧城笑了一声:“初次到我府上就这么熟门熟路了,副庄主学我翻墙学得挺快。”
江时卿抬眸看了他一眼,像只落水后被他捞起的狗崽,瞧着双眼澄亮,惹人怜爱。袁牧城放轻手中的力道,忍不住搓了一把他的脑袋。
脑袋被无缘无故地蒙在帕子里头揉了一通,江时卿一时发懵,方才回过神,头上的布又被人掀开。
“来,猜个谜,”说完,袁牧城把手中的帕子一撤,抻腿又勾来一条凳子,踩着凳面支起条腿,将手肘搭在膝上,俯身瞧着江时卿笑道,“江淮川翻墙,打一词。”
江时卿拨开被袁牧城搓乱的头发,冷语道:“不猜。”
袁牧城好似早就猜见他会这么说,便让了步,又与他换了种玩法。他双手握拳,伸至江时卿面前,说:“那我左右手各代表一个答案,你选哪个?”
江时卿挪开了眼,默不作声。
袁牧城瞧着那模样又爱又气,便用两个拳头将那人的脸颊推起,而后像揉面团般对着那人细滑的脸蛋作怪地揉了起来。
江时卿被他这么一拨弄,心情顿时有了起伏,便在那阵揉搓中胡乱叫了声:“袁骁安!”
袁牧城无赖地笑着,停了手,而后将两个拳头重新放至江时卿面前,不依不饶地冲他问道:“左还是右?”
江时卿无奈,便随口答道:“左。”
“左手,”袁牧城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那只摊开的左手转而便去捏了江时卿的脸颊,“左手叫嫁狗随狗。”
江时卿任他捏着脸,丢了句:“右手不会是嫁鸡随鸡这种无聊的答案吧?”
“那不是,”袁牧城不以为意,随即摊了右掌,说道,“右手叫夫唱妇随。”
说着,那手也不安分,又要去捏江时卿的脸。江时卿一把挡住了他的手,脸上现了些笑意:“幼稚。”
袁牧城倒不似方才那般不正经,牵了那只拦着他的手,便在江时卿面前蹲下了身,带着柔意盯着人:“也挺好逗的嘛,这不就笑了。”
——
热水灌入浴桶,乍然升起温热水汽。白茫无声,独独笼罩着二人,将里外分隔成两个世界,屋外是雨打风吹的惊骇,屋里却朦胧迷漫的安然。
袁牧城将一套干净的衣裳搭在架上,而后伸手去探了探水温,说道:“衣裳是我的,给你约莫是大了些,但穿着睡一夜也不必这么讲究,你凑合凑合。”
江时卿赤足站在浴桶旁,一言不发地盯着那热水出神。
袁牧城看了眼他:“你若觉得不便,我出去等。”
江时卿没答话,伸手撩了波水,便开始解着腰带。在扯衣领时,那人的动作有些粗野,也才多扯了两把,便在那细腻白皙的肌肤上留了道泛红的印,袁牧城不敢多看,便背着身坐到窗边去了。
宽衣,下水,沉身,擦拭。
袁牧城咽了咽热得发干的嗓子,沉着得像个清心寡欲的君子,思绪却跟着身后那人一同去了。他一边被水声勾得心头发热,却又要隔窗侧听雨声妄图浇灭躁火,夹在此间进退两难。
江时卿沉在水中狠狠地搓着自己的身子,从脖颈到足踝。可他那些阴暗的过去,连同吐着苦药和血水时那副肮脏又卑劣的模样,怎么也洗不干净。
他忽然失了力,便抬头去望不远处的那个背影,却如同被阳光灼了双目般退缩了,他捂起双眼,竟就这么无声地失落了起来。
许久不闻身后传来声响,袁牧城试探性地问了句:“水凉了吗,要不要掺些热的?”
话语刚落,他便听江时卿从水中起了身,又等了片刻,估摸着他差不多将衣服穿上后,袁牧城便准备到书房应付一夜,于是他起身说道:“今夜来不及整理客房了,你先睡这儿。”
言罢,袁牧城走向了门边,却听江时卿压着声问道:“去哪儿?”
袁牧城转头看他,却见他衣襟还未合起,正垂头寻着衣带。那身宽大的衣袍不合身地搭在那人肩上,被掩住的地方都是让人翻涌的浪态。
真要他的命。
袁牧城朝他走近:“怎么,不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