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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铁衣 完结+番外 (不道不道寒)


  说到这儿,他垂头叹了一叹:“可我与皓勋享了二十余年的亲王待遇,靠着战功来表明忠心,却仍旧惶恐不安啊。我们胜,旁人会觊觎我们过于强大威胁皇室,我们败,便又会有人质疑我们的忠心,还苦了将士和百姓。弟妹去年没得突然,我赶回来瞧皓勋时便觉得他瘦了好些,再一想,弟妹那时分明才痊愈不久,好端端地怎会闹出病逝一事。可此事若是深究下去,恐怕我见不到你和羡风时都会日夜难安。”
  长公主明白吕晟的意思,他是在怀疑温豫的死另有隐情。
  这些年针对他和袁皓勋的人太多了,可靖平王府招到了这样的祸事袁皓勋却不追究,说明对方是个他惹不起的人物,因此他看着袁皓勋悲痛,心里不是滋味,亦是担心长公主和吕羡风在阇城里的安危。
  “我们三人的情义抵不过旁人的算计,如今太子又出了事,只剩我这卫旭王府还算家室安宁,”吕晟对着那晃出重影的烛火,接着说,“可这日子还是变了样,想来不久之后,朝中便又要因立储一事闹得不眠不休了。”
  前不久出了刘昭烨坠江一事,如今丧礼办了,朝中上下悲恸于失去了个最具贤德又深得民心的太子,可却始终没有人能给出个准确的说法,阇城内的百姓又把此事传得匪夷所思,更让人辨不清事实了。
  长公主亦是对此事颇有疑问,便对吕晟说道:“话说太子坠江一事究竟是如何发生的,我听了好几种说法,都听不明白。”
  吕晟说:“阇城到御州的粮道方才修缮完工不久,陛下原先是想让五皇子北上巡视一番,再顺路到御州营里慰问暄和军,哪知出发前几日五皇子患病,便由太子替他去了。待到约定时日,太子照常北上,队伍途径卞吾江时,一群受惊马匹突然冲出,将队伍冲散,太子座下马匹受惊,直往江边冲去,慌乱时,马匹蹄下忽然踩了个空,便带着太子一同坠江了。后来马匹尸体被冲至下游让人捞起,却独独见不着太子。那几日皓勋也派人过去打捞,怎么也寻不见人,就连随行队伍中的姜太师也没了踪迹。”
  “那可有查到些什么?”长公主问。
  吕晟答道:“只知马匹粮草给人动过手脚,那群受惊马匹也应当是有人刻意所为,只是这原先北上巡视的人该是五皇子,也不知下手之人,针对的究竟是谁。”
  长公主怅然道:“说到底,也还是逃不开权谋纷争那点事。”
  “只盼,”吕晟握住了长公主的手,“莫要再生变了。”
  ——
  外头夜色沉沉,丁叔抱着堆劈好的木柴跨进柴房,却被守在烛台旁的江时卿惊了一惊。
  “三小公子这个时辰该到房中休憩,怎的到这柴房里头了?”丁叔放了木柴,赶忙劝道,“这儿污秽,您踏进来可是要脏了衣袍了。”
  丁叔年事也高,在卫旭王府做了十余年的仆人,原先做的是庖厨,可后来伤了腰,不能成天站着,便也只能干些杂活。可他这腰背如今越生越弯,怎么也直不起来了。
  他也算看着江时卿长大的。江时卿生得秀气,幼时还算爱笑,常跑到庖厨寻他玩乐,可不知为何这些年江时卿性格愈发羞怯,说话时都不敢抬头看人,不过这少年也还是会记得他腰背的旧疾,时不时过来给他送点膏药。
  “我……不觉得脏。”江时卿抬头仓促地看了他一眼。
  丁叔弓着身,拿过烛台,把人往屋外带去:“里头杂,三小公子到外头坐吧。”
  到了屋外,丁叔寻了块干净的旧布,铺在台阶上让江时卿坐着,自己则特意往下挪了层台阶,直接坐在那地面上了。
  黑夜掩了日光刺下来的锋芒,让江时卿稍稍放松了些。他抠着手指犹疑了不久,才鼓起勇气开了口:“丁叔,我明儿个可以不上学堂吗?”
  丁叔转过头却还是避开了眼,只垂眸看着江时卿脚上的那双鞋,说道:“三小公子为何不想上学堂,那可是大公子和二公子都没去过的地方,您上的学堂又是专为皇子世子开设的,贵气得很。”
  江时卿双眸又黯淡了不少:“那为什么大哥二哥去不了,我却能去呢?”
  丁叔笑答:“长公主是皇室血脉,三位公子自是能到国子监里入学的,只不过王爷不爱张扬又想带二位公子学武,便让二位公子在府中学了。小公子生得最俊俏,又不同二位公子那般喜欢舞刀弄剑,到里头入学自是最好的。”
  “俊俏”两字对江时卿来说,不是福分。这几年他因这两个字,招来的都是些张牙舞爪的恶鬼。
  想着想着,他又忍不住地哆嗦,只敢垂眼看着自己的靴子,怯懦地把脚往里缩了缩。
  “可我,”江时卿咬了咬下唇,声音更低了,“不是母亲生的。”
  “呸呸呸,”丁叔宽慰道,“是谁同我们家小公子说这样的话,您可莫要放心里头。”
  十三年了,卫旭王府里难免有些闲言碎语,江时卿听见过,也全都记在了心里,后来他在国子监里听到的话更加不堪入耳,可他只默默受着,没敢同任何人说。他知道这事丁叔没法安慰他,但还是礼貌性地应了一句:“嗯。”
  丁叔正想转回头,目光瞥见江时卿的衣衫,又突然记起前几日江时卿给他送药时,手臂有处擦伤,当时他正洗着菜,不小心弄湿了江时卿的衣袖才瞧见的。可那时他一问,江时卿只说是自己走路时不小心绊着了。
  也不知他那伤后来有没有上过药,于是丁叔就多问了句:“对了,小公子手上的伤可还要紧不?”
  江时卿心里一紧,突然揪着衣袍支吾道:“不……不要紧,丁叔您早些休息,我先走了。”
  说完,江时卿两步并作一步跨下台阶,就这么快步钻入了黑夜中。
  “三小公子走慢点,当心绊着了。”丁叔看他仓促离开的模样,心里头觉得奇怪,却也没法追问,只得扶着腰起身合起了柴房的门,转头往自己房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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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阑王原名刘景翁,丧礼习俗参考自《士丧礼》
  江时卿这时候叫吕羡风,但为了阅读方便,还是选用江时卿这个名字进行叙述了
  ——
  本章人物:
  吕晟:卫旭王。吕羡风(江时卿)的养父,离芳长公主的丈夫。
  离芳长公主:皇帝刘昀的姐妹,吕羡风的养母。
  丁叔:卫旭王府的仆人


第51章 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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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时卿合起房门,只点了盏灯。房中烛火微弱,撑不住多少光明,仿佛下一秒就能被悄声无息侵入的暗夜吞噬。
  江时卿坐在榻边出神了许久,身上的每一处伤口在无意间被触碰到时都会发疼,却也全都掩在衣衫底下,见不得光也见不得人。
  他望着烛台上那簇跳着的火苗,总能记起几年前曾在国子监帮过他的那个少年,这是他被囚困在黑暗中时唯一看到过的光。
  后来他总盼望着能见到那个身影,因为只有在袁牧城出现的时候,国子监里的人才会放过他。那些人都知道,袁牧城曾因这种事对颜凌永出过手,况且他自小便混在皇子堆里长大,向来不会顾忌身份,挥拳头时也绝不会看对面那人有多少名头。
  可自去年开始,那个身影便销声匿迹了,他又被拖回了阴暗的角落,再找不到逃离的出口。
  江时卿站了起来,赤着脚慢慢挪到镜前,他看着镜子里那个体面的人伸手解了外衫,脱去里衣,露出的却是狼狈不堪的样子。突兀的青紫色印在他的手臂上、大腿间,久久不褪,腰间被踹出的红紫色淤块又往外扩了一圈,狰狞可怖。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眼中满是恐惧,想到的全是那些人一边朝他靠近,一边对他动手动脚的模样。
  憎恶感突然袭来,他不敢再看,被逼得堪堪退后,低头时那些难看的伤又撞入眼帘,他害怕得跌坐在地,抱膝埋头抽泣着。
  等到黎明,东升的旭日会往他房里打进一道光,可就算如此,他却好像再也走不出这样的深夜了。
  ——
  后宫中,颜绎心捏着眉心叹息了许久,一副花容月貌掺满心事。
  “禹儿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的,把自己关在里头也不肯见人,这可让本宫如何是好啊。”
  颜有迁坐在一侧,瞧着从容:“五皇子未经世事,待再过几年,他便能懂朝局的险恶了。”
  “十七了,不小了,总还为这点……”说着,颜绎心收了收情绪,放低了声,“为这点兄弟情义就闹脾气,怎么成大器?”
  颜有迁笑着轻划杯盖,轻轻抿了口茶水。颜绎心看他半点不慌,便问道:“陛下可是为太子一事费了不少心,听闻靖平王也一同搜着人,不会查出什么吧?”
  颜有迁合了茶盖,悠然道:“娘娘大可放心,马匹受惊时队伍混乱,知情的不知情的都搅作一团,事后谁生谁死都分不清了,他们就算查出点什么,也断不会查到我们身上。”
  颜绎心这才宽了心:“那就好,兄长这招够险也够狠绝,幸好那几日本宫狠了狠心,给禹儿吃的东西里掺了些巴豆,才让他病的是个时候。也幸好太子行事低调,没有把他替代禹儿巡视粮道一事提前告知沿途接应的人,这才能混淆视听。眼下外人都以为本要遇害的是禹儿,他也正好可以因此直接脱身在外。如今众皇子中就数我们禹儿年龄合适又最受先生器重,往后再靠他自己争点气,储君之位唾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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