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铁衣 完结+番外 (不道不道寒)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不道不道寒
- 入库:04.09
江时卿轻笑,道:“权宜之策称不上,我只是还想趁机挑拨一下他和颜氏的关系。
“颜氏多年植党,又与皇室有些亲缘关系,身后势力可敌冯氏,若是单单除去一个颜有迁,必定还会有下一个权臣替代他被推举到官场,如今冯氏已倒,颜氏定会想着扩大势力,稳固根基,继续架空皇权,所以要趁早瓦解颜氏,以免再生祸患。
“我与颜凌永早年结怨,许弋煦若和我走得近,就是在变相地与颜有迁作对,就算他们日后还要同舟共济,心里总也多了些芥蒂。”
易沁尘双指点着那信封,笑道:“淮川兄难道不是还想借机找到颜氏当年谋划坠江案的证据吗?”
江时卿确有此意,他留在阇城,既是受人所制,也是反客为主。
他需要一边假意被颜有迁打压,然后利用许弋煦寻找颜氏陷害刘昭烨的证据,还要一边帮助温尧等人瓦解颜氏势力。
被易沁尘点破了用意,江时卿也不打算隐瞒,直接爽快地承认道:“是有这个想法,沁尘兄不也正是这么想的吗。”
顾南行和易沁尘之间的关系,江时卿早便明了,如今他至少能肯定易沁尘要与他联手的原因之一,便是要查刘昭烨坠江一案,至于易沁尘查案是为了帮助顾南行,还是因为听命于刘昭禹都不重要了。
易沁尘随他笑了起来,可那笑容没过片刻便迅疾地淡了下去。
他轻点桌面,沉声道:“有人。”
江时卿眉眼一沉,起身直往门外走去,却正巧遇上追着黑影跑的林颂,便伸手按住了他的肩部。
“人呢?”江时卿问。
林颂回头一看,应道:“躲树上了。”
树梢轻动,几簇绿叶晃响,江时卿顺着望去,眼底冷霜乍现。
双指自腰部划过,带出两抹银光,他挥手一掷,针尖带着冷芒直穿过叶片,自那人躲避时扬起的小辫中穿过,将扎辫的发带直直钉向了枝条。
那人慌乱中扯了两把发带,转眼又是两道银光自底下飞来,直逼额心。他低身一躲,脚下踩了空,整个人往下栽去。
那身子压着枝条缓冲了几下,江时卿看清那身影后眉头紧拧,当即便快步上前踩着树干跃起,把那人接进臂弯间落到了地面。
絮果内疚地抬起双眸看了他两眼,小声道:“……主子。”
江时卿有些怒了,双唇紧抿着一语不发。
此时和他一起留在阇城里会陷入怎样的险境,他再清楚不过,但絮果偏偏还要往回跑,偏偏就要留在他身边。
絮果第一回 见他这模样,自知这次私下跑回来当真触怒了江时卿,便伸手自腰间取下一根木棍,双手捧着跪地道:“主子,我错了,先生用来罚人的棍子我都领来了,你要打要骂请便,反正就算你断了我的腿,我也要跟在你身边!”
江时卿紧握双拳,抬手将那棍子挥开了,沉声道:“明日我会想法子把你送走,回来一次,断一条腿。”
絮果没见过江时卿发怒,光听那声音就沉得让人发怵,他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却刚好与江时卿对上了眼神,就觉得那眼中好似有火,但更多的还是不忍。
“主子……”他试探般地叫唤了一声,江时卿却转头走了,他心里一急,随即就捡起地面的棍棒直往自己膝头上猛力砸去。
“絮果!”林颂上前夺了那棍棒。
江时卿眉头抽动,依旧忍着没回头,径直往前走。
“主子!”
方才那记打得狠,絮果一瘸一拐地跟在江时卿身后,抓紧他的衣袍便跪下了。
“主子,我不走!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絮果认了主,就是把命押在主子身上了,我不图活命,我只要主子过得好,你要是真的气,直接打断我的腿好了,絮果这辈子最记挂的独独就你一个……你别不要我。”
絮果抽着气,跪地一下接着一下磕头,将额头撞得闷响。
他闭眼莽撞地叩着,不知轻重,几下后便觉得那地面软了些,再睁眼只见江时卿用手垫在地面上,护着他的前额。
絮果愣了神,怯生生地抬起眼去看。江时卿怒气已淡,就蹲在他身前,一言不发地替他拂去额心沾的泥垢,又仔细地挑去发间夹的碎叶和干稻草,才用两指夹了他的脸颊一把。
絮果眨了眨酸涩的眼睛,鼻腔冒着酸意,只敢小声地询问:“主子还要我吗?”
江时卿轻叹一声,抬手揉了揉他的额心,问道:“疼不疼?”
泪意泛上,絮果瞬时扑倒在他肩头,一只膝盖疼得直抖。
当年絮果跪求他带自己回鹤谷时的画面忽现眼前,江时卿恍着神,一直安静地拍着絮果的背,只轻轻地拍着,肩头已经被泪沾湿了。
絮果此刻就是个寻见安慰便直唤委屈的孩子,却顾不上喊疼,只呜咽道:“你别不要我……”
“好,”江时卿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不要你。”
第100章 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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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江时卿在许府外未候多时,便见许弋煦的车马疾驰而来,稳稳停在了府外。
帘一挑,步子一落,里头那人方才见到点光,双眼便定在了江时卿身上。
江时卿停步于原地,抬眸便见对面那人的眼睫不可置信地轻动了两下,夹在其中的一双眸子登时显得澄亮。
许弋煦轻掸双袖,亲自引人进了前堂,又紧赶着备壶沏茶。
“哥哥今日要来怎么也不说一声,让你在门外候着还显得我怠慢了。”许弋煦脸上欣喜不退,手中正持着茶匙,往壶中拨入茶叶。
江时卿坐在椅上,抬指轻叩扶手,听着耳边的热水冲泡声,忽然说了一句:“姜太师在岙州。”
话落,那方水声急停,茶香瞬时灌出,漫向口鼻。
江时卿不疾不徐地转头与许弋煦对视着,继续道:“不然你为什么要亲手杀了徐玢呢?”
许弋煦神色微变,随即轻笑一声,低眸专心将壶中茶水倒入茶盅。
“哥哥是觉得,因为徐玢知道姜瑜的下落,所以我要杀他灭口吗?”
“不是吗?”江时卿说。
茶香更浓,许弋煦一手捏着宽袖,将冲泡的茶水倒入杯中,浑身清雅端方,不带一丝戾气。
“我承认,是有这个缘由,但也只有我亲手杀了他,才能消除颜氏对我的疑心。毕竟再凶的恶兽也总有养熟的一天,对吧。”
许弋煦端茶走近,将沏好的热茶轻放在江时卿身侧的案几上,再又用指尖抵着杯托一点点往江时卿手边推近,说道:“所以,咱们生疏了的感情也能慢慢培养,哥哥觉得呢?”
茶杯沿着桌面推近,却被江时卿抬手一把按住了。
杯盖被热气烘得烫手,江时卿却依旧神色不动,说道:“和我走得近,对你而言没什么好处。”
许弋煦直起身,一抹浅笑未敛,回道:“这就是我自己的事了。”
目光随江时卿的指尖在杯沿处转了两圈后,许弋煦走了两步,缓缓开口道:“哥哥从前常去的悦茶楼,伙计已经换了一拨,江宅里也没剩多少人了吧。
“哥哥身旁没什么可用之人了,所以就算你猜到姜瑜在岙州,但你找不到他,或者说是没办法去找他,所以今日还是来寻我了,不是吗?”
指尖停顿,江时卿揭开杯盖,砰地又将那盖子落下了。
“颜有迁让你查的?”
“是,”许弋煦说,“不过哥哥不想让他知道,我就一定不让他知道,包括姜瑜的事。”
江时卿说:“大好前程摆在眼前,颜有迁能给你的,比我能给的更多。”
见那杯盖没扣好,许弋煦上前两步,伸手捏着杯盖将那缝隙合上了,才回道:“给得多算个什么,那也得看我想不想要,我若需要讨好他,怎么还会偏心于你。”
江时卿抬眼看他,眸中似含未能道尽的话意。
许弋煦迎着那眼神多看了一会儿,便握着椅子的扶手,微微俯下身,把江时卿罩在了身前。
“想问为什么?”许弋煦放柔了话声,“因为你让我觉得自己还是个活人,其他的事,不用知道了。”
关于他的过去和出身,都太肮脏了,那些不吉利不干净的往事,许弋煦可以像事不关己般提起,但绝不是在江时卿面前。
他不想要同情和怜悯,他只要江时卿的偏爱。
因为当年那个少年最初就是被江时卿身上温热的血味吸引去的,那时的他噬着骨血求生,脑中那点道德人伦已然被非人之举倾覆得彻彻底底,称不上是一个正常人了。
他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横尸遍野的荒城里走出来的,只知道他半身污血都干透了,才后知后觉出反胃感。后来他寻到河边呕着吃进肚里的血肉,吐了半天便干脆仰躺着,将半个脑袋悬在岸侧。
窸窣几声,一阵清香味蹿入鼻中,他张嘴咬了一口,在齿间尝到了点甜味,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幻觉。
当他睁眼看到蹲在身侧的少年时,那人身上浅浅的血腥味已经漫到了鼻尖,但他不排斥,也不想上嘴厮咬。
这是他这么多日以来,第一次做人。
他原来不是茹毛饮血的野兽。许弋煦这么想着,将手中的苹果握得发热,一双眼紧盯着面前那个比他高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