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那人绛罪的圣旨下来,安阳公当场失控,大叫着“姓任的狗东西”,要不是被侍卫拉住了,恐怕要直奔天牢找人偿命。
这么一出,安阳公离京之前,陛下哪还放心让任箫吟暴露在安阳公的眼皮子底下,天牢虽然埋汰,但到底一番准备下来不差。
“任大人真是清者自清,尽心尽责,陛下听闻定然龙颜大悦。”
这声音甚是熟悉,任箫吟想转头,可惜受了累赘,缓慢无比,不过倒是掩盖了某些事。
“本官奉陛下旨意,”顾停玄的目光死死盯在他身上“召户部尚书进宫议事。”
“户部尚书”这几个字他说的十分清楚,不知是在强调什么。
“劳烦太傅大人。”
任箫吟顺利的从狱卒手中被转交到了顾停玄手上。
顾太傅喜洁,对于一个满身伤痕的人确实来者不拒,狱卒们不敢多加猜测,只是看着太傅大人不太友善的脸色,大概是皇帝口谕中的一部分吧。
其实无论公私,顾停玄来这里都不算奇怪。
谁知道安阳公用的刑,让人添油加醋的穿出去就会变成太傅想要独揽大权,为了不让死对头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百姓还好,要是让内群文人雅士听见了,第二日保准要齐齐上谏,甚是麻烦。
而任箫吟刚刚洗清了“结党营私”的罪名,转头礼部尚书将军就来探望,这不是自欺欺人,打皇帝的脸吗。
“恭送二位大人。”
狱卒短短几天,真是胆战心惊。
当官的就是麻烦,特别是权臣。
这一点天牢的人深信不疑。
天牢离皇宫不远,是紧挨着皇宫的。
这是太祖定下的规矩,一是为了审讯方便,二是为了减少劳中犯人和外界的接触。
正因如此,天牢的侍卫比其他地方要多出一倍。
“陛下在养心殿,起不来身。”
顾停玄嘴上说着的是皇帝,却止不住一遍一遍的打量着任箫吟的伤口。
大概是他吩咐过了,马车意外的平稳,任箫吟没多少不适。
“朝中还是三皇子主持?”
“是。”
那就好。
身
生在皇家的,果然没几个是等闲之辈。
任箫吟有些心虚的往顾停玄那边看了几眼。
更加认证了这个想法。
三皇子有能力,但到底多年不在朝臣面前露面,人家能记着还有这么个三皇子就不错了,代以监国听命于他,但凡是有些资历的老臣都不会从。
朝中这么安静,只能说明,三皇子,有帝王之才。
大皇子也帮不少忙,毕竟是嫡长子,处理事情也毫不逊色,只是但凡碰上民生疾苦一类的问题,就不得不打退堂鼓。
二皇子……归根结底的原因还是贵妃。
贵妃之前在宫里受过苦,产子时又伤身子,年年过冬都像度过一道大关,那么多年都挺过来了,偏偏这一次寒风来的凶猛,贵妃弱不禁风的身子哪里是它的对手?
母妃一倒,二皇子的心几乎都挂在了母亲身上,至于同样病入膏肓的父皇,显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任统领的信。”
顾停玄严肃了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松懈,有些无奈的把任林晏的信递给任箫吟。
“多谢,”任箫吟冲他笑,打开信看了一会儿,又还给他“请太傅大人帮忙传讯给家弟,可。”
最后一个字,是在回答任林晏。
“……疼吗?”
终于还是太傅大人问出了声。
马车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了下,起了点小小的颠簸,顾停玄挂在腰间的佩剑随着颠簸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有些。”
任箫吟叹了口气。
是很疼。
顾停玄见惯了这人什么事都藏着掖着,他说有些,那必然是很疼。
“顾府留了不少良药,对你应该有用。”
“太傅大人不嫌弃我?”
任箫吟还能抽时间出来同他打趣。
“……只你一人”
顾停玄连扶着他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哪儿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却又实在想把人揽怀里。
不对,剑也硌人。
“恭敬不如从命。”
任箫吟可不敢恭维。
顾府的库房那些东西,别说养身子,堆在一起的人参都是上品,恐怕会滋补过胜。
马车虽然放满了速度,但两人还是没能说到几句话,就到达了目的地。
顾停玄轻轻的扶着任箫吟下车,一路掺着他到了养心殿前。
宫里头一下子病倒了皇帝和贵妃两位贵人,除了执勤的侍卫,几乎没有人在外头。
也没人对顾停玄腰上明目张胆的剑说不是。
太医院一声接一声的叹息,谁知道皇帝会不会那天就去了,这等关头去讨这样一手遮天的人不快,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顾停玄平常对皇帝算不上恭敬,但至少佩刀入殿一类的也会避讳,也不能让皇帝下不了台,现在他一个外臣天天带着凶器满宫上下的跑,多少有点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意味在里面。
快刀才好斩乱麻,更何况是走狗。
“见过太傅大人,尚书大人。”
养心殿门口清冷了许多,许是项惠妃叫皇后娘娘拦下来的缘故。
任箫吟憋着一股劲自己慢悠悠走到门前,进门那一刻,回头看向了顾停玄。
皇宫不同别处,顾停玄之前的柔和都被隐藏,让门口的侍卫不住感觉到一丝寒凉。
任箫吟动了动嘴,像是说了什么,又像是无话可说。
但顾停玄看的清清楚楚。
任箫吟说的是那六个字。
“我的命,留给你。”
一切的明争暗斗在任箫吟的身影消失的时候就彻底结束了。因为接下来迎接皇城的,不再是暗潮汹涌,而是多年谋划的,最后一子。
顾停玄没走出几步,就有人按耐不住,让这把剑提前出鞘。
安阳公在回去途中遇刺,当场毙命,与此同时,安阳城府军,全全收入项家麾下。
那张费尽心血的名单,一个个随着刺眼的红被划去。
但在这一切之前,养心殿内,风波未起。
作者有话要说:
噢耶明天放假!
殊风雨
半只脚还没踏入内殿,扑面而来的草药气伴随着咳嗽声萦绕在整个殿中,叫任箫吟一度怀疑真不愧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臣见过陛下。”
龙榻让幔帘遮着,以防万一让旁人染了病气,任箫吟并不能看见陈景帝。
静了很久床榻上都没有声音,知道的是陈景帝病重昏睡了过去,不知道的现在恐怕就要去哭“皇上驾崩”了。
养心殿又地龙,任箫吟跪在地上,腿比身子好受,也幸好安阳公手下留情没拿腿开刀,不然今日他们君臣两个谁都别想站起来。
“任卿?”
那声音又小又轻,实在让人难以想象这个人曾经在朝堂上说一不二。
“臣在。”
任箫吟不急着交代什么,回应之后殿内又是一番死寂。
“陛下,药好了……任大人安。”
江公公仍旧像往常一样声音比人先进来,端着药急得满头大汗也不忘把拂尘收紧,说来可笑,一个太监,竟然是这殿内最健全的人。
“陛下病情仍不见好转?”
任箫吟不远不近的站在床榻边上,终于看见了皇帝摇摇欲坠的生命躯壳。
不过四日,他的身子像是撑到了极限般极速亏空,骨瘦如柴的手虚弱的搭在被褥上,不光举不起来玉玺,甚至端不住药碗。
“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来看过了,陛下这是外虚内空,正是虚不受补的时候,库房里的灵芝人参想给陛下补身子也不成,就只能先用这稳气血的方子吊着一口气。”江公公一头给陈景帝服药,一头回话,看上去忙的不可开交。
项惠妃虽然有孕在身,但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深情和所谓盛宠不衰,挺着个大肚子,也要来养心殿亲自释放皇帝衣不解带的照顾,甚至不顾病气会传染到自己的孩子,谁劝也不听,皇后多次劝解无果,索性直接动用中宫之权,将人锁在了自己的宫殿里,这下是皇帝身边唯一能侍奉的人,就只有江公公了。
皇后以掌管六宫事宜为由,不方便,贵妃就更不用说了,总不能让两个病人互相扶持,看谁好的更快。
“陛下还是要修身养性为好,”任箫吟的话不知陈景帝听见没有,他趁着皇帝尚未清醒,打量着养心殿内的陈设。
一个朝臣一个太监,仗着皇帝神志不清,满口回天无力的浑话,也不知该说是大逆不道还是目无尊卑。
“任卿,此去一番你受苦了。”
一碗药下去,陈景帝的脑子清醒了些,半倚靠在床上,无力的望着任箫吟。
“臣为陛下,万死不辞,这点小伤又算的了什么。”
两个人谁也没比谁好到哪去,略胜一筹的可能就是任箫吟还有自主的能力,而陈景帝,连自己坐起都做不到了。
“朕时日不多了,如今膝下的几个皇子也长大了,”纵使他是皇帝,也难逃生老病死,而也正因为他是皇帝,所以生死似乎更加难料“任卿觉着,哪位皇子更有能力继任新帝?”
左右,逃不过更替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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