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尚未完全喝醉的男子,跪在容市隐面前,求他不要杀自己。容市隐却道:“可她求你们不要伤害她的时候呢?”
说完不等那男子反应过来,便一脚将其踹了下去,出手果断干脆,好像全然不知自己踢下去的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容市隐看着空荡的山林,眼神里是一片林木的青翠,似乎从未有活物在他的视线里出现过一般。
可回荡在峡谷中那声久久不散的凄厉的惨叫,似乎在提醒着,这里刚刚立足过的,是一种叫做人的生物,而不是山林里的凶兽。
……
“这就是我的所有的过去,脏污的可怕,也是你想象不到的不堪。”容市隐坐在一块石头上。
“薇儿的墓呢?”陆梵安不答容市隐的话,只是自顾自的问道。
“树。”容市隐指了指面前的一棵梧桐树,道,“我将薇儿葬在了树下,我希望她若有来生,一定要活的像一颗树一样,坚韧、自由、无限生机。”
陆梵安走到薇儿的墓跟前,似在凝望、又似在交谈。过了许久,才转身望向容市隐,但却只是那般静静的望着,却并不言语。
容市隐也看着陆梵安,此刻,他突然有些怕,他怕陆梵安会怕他,也怕陆梵安会怜他。
害怕与怜悯,他都不想要。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的容大人似乎略有点儿惨。不过没关系,容大人也不要气馁,再等几章,我们就回京搞事情?
第33章 妖怪与少年
“容市隐,过来。”陆梵安站在梧桐树下对着容市隐道。月光淡的像是掺了水一般,陆梵安站在那里的身影也不真切,像是聚起来的薄雾,又像是缥缈的美梦。
容市隐不知道陆梵安要做什么,但是既然他唤,那自己一定会过去。哪怕他手里是利刃,他也愿趟着鲜血行到他跟前。只要他唤。
待容市隐走到近处,陆梵安却轻轻的拉过他的胳膊,紧紧的将他拥在了怀里,道:“容市隐,对不起。”
声音里是无尽的自责与愧疚。
“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容市隐感受着陆梵安的温度,身体一紧,呆愣在那里,不知作何反应,只是呆呆的道。
“容市隐,对不起。”陆梵安抱着容市隐的手臂又紧了紧,依旧重复着这一句话。
“你……”容市隐回抱住他,不知道怀里的人是怎么了。
“容市隐,对不起。”陆梵安的声音里似乎染上了一些低低的鼻音,“真的很对不起。”
“没有,没有,”容市隐感觉到了怀里人的情绪,拍了拍他的背,柔声哄道,“你真的没有对不起我,我还要谢谢你呢。”
他那些不堪的往事,他以为会吓跑这个从小锦衣玉食的膏粱子弟,谁知竟让他这般难受。
“你不知道,”陆梵安低着声音道,“我自小生在富贵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姐姐入宫的早,家里就我一个孩子,我爹虽然看起来对我威严,实则是比我娘还要纵上我几分。我娘也是,看着嘴上唠叨,但是我在她眼里却是比她性命还要重要的存在。”
“我一直是高高在不食人间疾苦的地方享受着最优渥的一切,甚至于在认识秦名之前我都不知道贫苦人家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
陆梵安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吸了吸鼻子,接着道:“我从前的生活,是每日里同夫子斗智斗勇,捉弄近身守着的侍卫,再或者就是伙同上些好友去酒楼和花楼吃酒玩乐。
“识得秦名,我见识到了另一种生活方式。”
“但认识你,却让我真真切切的看见了世间的苦难,和我自己的渺小与无力。”
容市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轻轻的拍着他的背。
他有些欣慰,陆梵安的成长中间,有他的参与。
可他又有些心酸,矜贵不染俗尘的公子,却因着他,也入了人间百态。
陆梵安不知容市隐所想,他慢慢将二人分开,却并未拉开距离。
盯着容市隐的眼睛道:“从前是我太过清高,自己没有经历过苦痛,便希望所有人都向善,可是有的人他从来就没有得到过这世间的善意,却又强逼着他给予别人善意,真的很残忍,也很自私。”
“你从来没有逼过我,我所做,皆是因为我愿意。”因为是你,所以我愿意。
容市隐的后半句话吞在了腹中,他愿意,可是,他又怎敢呢?他会脏了他的。
“市隐,我可以这样唤你吗?”虽然问句,可却也没想对方真的回答,“我真的很心疼你,不仅是心疼过去的你,也心疼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你。”
陆梵安说的缓慢,因着缓慢所以显得格外诚挚与郑重。
容市隐的心突然不受控制的跳动了起来,像是揣了一只多动的兔子一样。
此刻,他好想不管不顾的将陆梵安拥入怀中,狠狠地拥吻,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告诉对方自己的感情。
可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陆梵安是一个正常的男子,他应当过他正常的生活。娶妻,生子,夫妻恩爱,享人间天伦。
而他,他不应该去搅扰陆梵安的。
而且这份晦涩的爱意,于世俗,是错的。于那莫测诡谲的前路,他也是在险境重重中求出路。所以,他连半分资格都没有。
压下心中波涛汹涌的情绪,尽力保持着平静道:“你刚刚在薇儿的墓前站了那么久,是说了什么吗?”
“我告诉薇儿,她的哥哥一定会幸福的,我会替她照料她哥哥的幸福。”陆梵安笑着道。
容市隐望向陆梵安的眼睛里情绪复杂,被寡淡的月光照着的陆梵安,此刻似乎距他无比的遥远,却又似乎比任何时候都靠的近。
好像盯着陆梵安的眼睛,就能告诉他自己藏在心间的话:梵安,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与你同路而行,可我们,终究不是同路啊。
“陆梵安,怎么办呢?”我竟心悦于你,可不该啊。
“嗯?”陆梵安不解望着容市隐。
“没事。”容市隐笑的温和,缓缓牵起陆梵安的手,走到一个光滑的石头面前,用自己的袖子拂了拂上面的泥土,让陆梵安坐在上面,自己也坐在了他旁边,道,“梵安,我同你讲一个故事吧。”
陆梵安看着容市隐的举动,心里有些自己都未察觉的雀跃。
但心里更多地却还是因为那句“梵安”所泛起的涟漪,如此简单的两个字,在他的嘴里,却郑重无比,甚至带着几分将明未明的旖旎之感。
或许是因为这两个字,亦或是因为其他,他认真的点点头,顺着容市隐的意思坐下。
容市隐向来低沉清冷的声音,在此刻的夜里,格外的好听。
妖怪与少年的故事,在林间漫开,风轻轻拂过树叶,传来“沙沙”的声响。
似乎故事中的那个妖怪就藏在这片林中的某处,此时在听着这个故事呜咽。
故事发生在一个小村落,村里流传着一个古老的传说。
据说在很久以前,山中有只妖怪,因着他的存在,村人都不敢入山林。后来有一年,村里来了一个骗子方士,村里人凑钱出高价让他为村子卜了一卦。
那方士并不会算卦,却在进村子的听见了几个村妇所议论的一些家长里短。
他问村长:“你们村里是否有一个克死双亲的男孩?据卦象显示,应在东南方向。”
“那莫不是刘家那遗孤,还在肚子里的时候,他爹就出事了,生他的时候,他娘又难产而亡,只剩下了他和刘家的老爷子相依为命。而且他家……”一个老妇人指着东南方向。
方士微微笑了一下,道:“这孩子乃大祸之人,长大之后必与妖孽勾结,祸乱四方。”
村人大惊失色,待方士拿着银钱走后,他们商讨出了一个计划,将那遗孤少年烧死在村口,以为村人除了祸害。
少年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消息,知晓村人要杀他后,想要悄悄离开,却不巧碰上了前来抓他的村民。
刘家老爷子为了护着孙儿离开,不幸死在了村里人的锄头柴刀下。
少年逃脱了,他跑向了那座传说有妖怪的山里,一直跑到了天黑。陌生的黑夜与传闻中吃人的妖怪,让他提心吊胆,可他又累又困。
终究最后没有抵得过困意,少年睡着在了树下。
等他再醒来,却发现已是天亮,而自己也正处在一个温暖又干净点山洞里
想起妖怪的传说,他猛然坐了起来。却看见了洞口处一双怯生生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正是妖怪,可是少年看见他的时候,却并不怕他,反而觉得可爱。
那边的妖怪却不如少年这般,他竖着一对毛茸茸的耳朵警惕的打量着少年,似乎少年才是那毒蛇猛兽。
少年看着妖怪,心里觉得好笑,原来妖怪竟是这样的妖怪。
之后的日子里,少年与妖怪渐渐亲近了起来,妖怪不会说话,少年想教他说话,可每次妖怪都只是笑着摇摇头。
少年初时并不知道妖怪为何不愿说话,后来听见他悄悄练习时别扭的口音,才知道,原来妖怪也是一个爱面子的妖怪。
在相处的过程中,少年慢慢长大,长成了大人,妖怪却还是初见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