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念汝已死的消息应该人尽皆知,十数年不见亲儿子,还被蒙在鼓里的概率太小,还是金屋藏娇的可能性最大。
人正思量着,卓萤推门冲了进来。
“主人,长公主带着十数人往南城张家去了,说要杖毙了陛下养在外头的狐狸精。”
“长公主。”
玄婳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备马。”
谢相迎吩咐了一声,阿召即刻离了祈翠居去准备马车。
马车备在偏门,谢相迎带着卓萤与阿召趁夜往南城去。
那户张姓人家所在是一间不小的宅子,虽不似大户人家奢华,但远不像是农户人家能兴建的。
谢相迎扶着阿召的胳膊下了马车,随行跟着的守卫立刻上前将宅子围了起来。
“公主若当真把人杖毙了,陛下会责罚吗。”阿召问了一句。
谢相迎看着宽敞的宅门,道:“长姐如母,便是陛下再不高兴,也不会对公主有责罚。”
阿召垂了垂眸道:“那咱们不如借着长公主的手……”
“不可。”
谢相迎回的很快,他虽未真正见过张念汝,却也知张念汝与凌琅之间的情谊。若真是处置了那人,他岂非成了那妒妇。
“阿召,那张念汝是陛下放在手心儿里的人……”
谢相迎的话没有说下去。
阿召沉默许久,没再说什么,他不知道凌琅放在心尖上的人是谁,只知道这人让谢相迎心下不痛快,让谢相迎心下不痛快的,得尽早除去。
几人往张家院里去。
这院子里的布景很好,春日里桃花树在月色长了花苞,赏眼的很。这样一座精心布置的小院子,用来金屋藏娇,最合适不过。
谢相迎走过长廊,一眼看到堂屋外有守卫举着火把守在门口。
“摄政王。”
领头的人认得摄政王,即刻抬手行了礼。
阿召道:“去通禀长公主,就说摄政王有要事商议。”
“这……”
那守卫看了谢相迎一眼,道了声“是”,往房内去。
不到片刻大门便被打开。谢相迎带着阿召进去。绕过那绘着兰花的屏风,一眼看到身着暖色凤凰宫群的玄婳,以及跪坐在地上险些衣不蔽体的人。
墨色的头发凌乱垂在额前,谢相迎看不到这人的容貌,但可以猜到那是凌琅回忆里的少年。
“皇叔。”玄婳见到谢相迎面上带了些笑道,“许久不见,今夜到此,所为何事呀?”
谢相迎道:“为了此人。”
“他?”玄婳冷冷看了一眼地上的人,道,“这人迷惑陛下多时,如今苟且偷生地回来,本宫自然要了结了他”
“何须公主动手。”
玄婳看了谢相迎一眼,问道:“皇叔的意思是要……”
谢相迎没有说话,只定定看着地上的人。
玄婳知晓谢相迎的意思,笑了几声道:“既然如此本宫便走了,夜深了,原是不该走这么一遭。明珠,扶我回去。”
身后的丫鬟上前一步,扶住玄婳染了鲜红寇丹的手。
待大门关闭,脚步声远去,那地上的人才抬起了头。
朱红色的痣落在眉梢,谢相迎看到了熟悉的脸庞。
“莲生?”
怎么会是他。这人不是跟随凌琅在战事中没了踪迹么,是如何回来的。
莲生看到面前的人,整个人的身子抖了一抖。他废了好些力气爬过来,趴在谢相迎玄色的靴子下,低声道:“求王爷垂怜,奴才愿侍奉王爷左右。”
“侍奉本王左右?”谢相迎下身子看了莲生抬起莲生的下巴,道,“你就是张念汝吧?”
张家没有必要收留一个陌生人,除非此人就是他们已故的亲儿。
莲生眸中的光跳了一跳,点了点头。眼前的这个人亲手下令将他杖毙,他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历经千难万险与凌琅相遇,可最终却又落在凌倾允手里。
莲生与凌琅记忆中的张念汝不大一样,细看起来,原本那股子温柔劲儿,多了些媚态与低三下四的温顺。一个人置身不同的环境,身上的气质确实可以改变。
“你,是如何回到北齐的。”谢相迎问了一句。
莲生已经知道自己被识破了身份,老实道:“当日的几个内侍并未将奴才打死,奴才是在乱葬岗被人捡走的。那人将奴才养在南方的花楼中,因奴才吹了一手好箫,便被一个姓陈的富商买了去,那富商是成王的人。成王见奴才此等样貌,便嘱咐那商人送奴才到盛京来……”
后头的事,谢相迎便知道了,莲生因为扮花神被凌琅接入宫中,从一月入宫几次,到与凌琅如影随形,甚至在军帐中,凌琅也不没有忘记此人。
“凌琅可知道你便是张念汝?”谢相迎沉声问了一句。
“上元节后他与臣相见便知道了,陛下说奴为他受了许多苦,来日北齐大定,要奴做他的皇后。奴深得陛下的信赖,求王爷留奴才一命,来日愿为王爷马首是瞻。”
“你说什么……”
凌琅要张念汝做他的皇后,怪不得,怪不得当年这热不要王缨之呢,原来是有张念汝。
在上元夜那日,凌琅会说他像一个故人,就连莫临泉都说他与莲生有几分相像,原来是这样。
想来那幕后之人送谢尹入宫做太傅,就是为了顶替张念汝的位置。再后来张念汝回来了,他自然就成为了一颗弃子,这也才有了那放火烧毁竹篱的一幕。
那幕后之人需要的,从来都不是能教导凌琅的太傅,而是一个温柔听话的能迷惑凌琅心智的男宠。
谢相迎回想起在清净斋那些时日,心下只觉得可笑。怪不得凌琅说自己是他最宠爱的侍君,当时莲生不知所踪,他确实需要一个供人玩乐发.泄的侍君。
凌琅早看出来他是在演戏,却又对他的投怀送抱坦然接受。这兔崽子是乐在其中呢,什么好处都被他占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
通知:明天掉马,明天掉马,中午更万字章,嘿嘿(?﹃? )
第4卷 天光乍破
第57章 掉马
“本王是问你这一回, 是如何回来的。”
这人的嘴倒是不严,一股脑把当年的事也吐出来了。
莲生低眉道:“奴受了伤,跳入江中被那大水冲到了下游, 是一位打渔的姑娘, 将我救回来的。那地方距北齐远的很, 奴才半月前才回来,身在宫外无法入宫城, 便只能回父亲母亲所在的宅子。”
“你的运气可真不错。”
谢相迎道了一句,他看着莲生,一双眸冷的厉害。人无情江水倒是有情, 这俩人居然都能活下来。倘若凌琅知道张念汝回来了, 一定会很欢喜吧,这个人才是他最宠爱的侍君。
不,应该说是他最宠爱的皇后。
“你想回宫么?”谢相迎突然问了一句。
莲生抬起头来, 脸上带着惊讶:“王爷愿意送奴回去?”
“是,回去,好生做你的皇后。”
谢相迎听见自己道了一句。
他打算送莲生进宫,让那冷心的痴情皇帝, 与这历经千难万险的张念汝去相依相随吧。至于那幕后之人是谁与他无关,往后种种都与他无关了, 他谢相迎完成摄政王作死的任务, 就要离开了, 到时候天大地大, 他总能忘记这段糟糕的往事。
“带他下去,给那张家二老足够的银子, 让他们闭上嘴。”
“是……”
阿召蹙了蹙眉, 转身去殿外叫了几个跟随的小厮来。
谢相迎推门离开, 他抬起头,花树交横间是清冷的月牙。月亮不近人情,却总有人对着它吟诗。耳畔和煦风掠过,好似轻轻浅浅的吻。
他突然意识到,在外人眼中耀目奢华的皇城不是一个好地方。尤其是对他这样一个妇人之仁,举起不定的人。
记得刚到北齐时自己还是个莽撞的少年,旁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如今十三年过去,这幅皮囊未曾有多少岁月的痕迹,心却仿佛在顷刻间被磋磨的厉害。
若是当年凌琅不曾北去,他会不会还被蒙在鼓里,在通幽殿做帝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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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镜前的人换了单薄的锦衣,耀目的金冠衬得整个人威风凛凛。
谢相迎站在祈翠阁内,静静看着镜中的人。
想当初第一次穿上这些华服还觉得繁琐,如今居然都已经习惯了。
“殿下……”卓萤看了谢相迎一眼道,“这次接风宴,还是不去了吧。”
“你担心我?”
谢相迎回眸看了卓萤一眼,卓萤咬着唇,眸光正落在谢相迎身上,她的眸子像波澜起伏的水面,始终不能安定。
“你怕凌琅会动手么?”谢相迎问她。
卓萤点了点头:“确实是一个机会,陛下能想出那假摄政王的法子,焉知不会再起这样的心思。”
“不是正好么?”
谢相迎也知这场接风宴是场鸿门宴,倘若凌琅真的要动手,他早些死,也好早些解脱。
“我怕主人会受伤。”
她很怕,怕凌琅会因为对凌倾允恨的厉害,而要了谢相迎的命。她不确定谢相迎再死一次,还能不能活过来,她怕永远失去这个人。
“不是有你保护我么,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