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启感受到这种防备,斜着眼角笑了声,手一扬,毫不在意地说道:“跟我走吧。”
岑岐山里,他们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子,日常的饮食由人统一派送,而热水、洒扫、洗衣等需由自己解决,行李早就由其他人送到了院子里。但看到两个人得住在一间屋子时,凌俨有些紧张地看了眼照安,他还从来没有和照安睡过一个屋。
果然还没等黄启给他们说完,照安脸色一沉,拒绝道:“不行,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屋睡。”
虽然这个理由凌俨总感觉哪里不对,但他掩下一点点失落也没有反驳。黄启却古怪地看了眼照安,大约是觉得这小的都没说话,怎么他还讲究上了:“行行行,左右只有一间屋,要不你睡外面吧,外面宽敞,天为被地为床,岂不自在?”
听出他在讽刺自己,照安感到自己受了冒犯,想要提剑,但凌俨一看便马上圆场道:“多谢先生了,让我们自己收拾一下,就不劳烦您了。”
黄启似笑非笑得地应了声好,转身离开时又边走边道:“大的还没小的懂事,真是白长年月。”气得照安转身进了屋内,把房门碰得一声关掉。
而留下凌俨一个人站在门外,推门的手伸出又收回,怕惹照安生气,还是站在了门外没有动。
天色渐晚,屋外开始起风,凌俨耐不住打了个喷嚏,又把手臂抱着暖暖身子,却还不知道如何是好。
还没等到他想好如何开口,门就开了,照安一把把他拉到屋里,面色不虞道:“冻病了还得麻烦我。”说完便又躺在自己的床上,背对着凌俨飞快地拿被子裹了个结实。
“哦。”凌俨的眼睛弯了下,但他知道此刻不多说话才是对的。
屋里小水盆里已经放好了些热水,凌俨自己洗漱完了之后也躺在另一张床上。
凌俨身处在这陌生的环境里,是有些不习惯的,于是棉被盖住大半的脸,露出两个圆圆的眼睛,就这样紧张地盯着上方的床幔,不敢有丝毫倦意。
照安听着背后窸窸窣窣上床的声音,也看着烛火跳动映照的光影,待到动静平息后良久,他心里默默地无语了一把,然后认命地起身把蜡烛吹灭了——不知道睡前要吹灯吗。
这一吹,吹得凌俨更加一动也不敢动了。
也不知道多久,凌俨圆碌碌的眼睛仍旧瞪得大大的,连个身都没有翻,他放松不下来,连照安有没有回自己床上都不记得了,这时黑暗里熟悉的声音传来:“这么喜欢睁着眼睛睡觉?”
凌俨又惊又喜:“你还没睡?”这时才感到眼睛酸涩无比,刺激着有些泪水沁出。
随后一个身影就靠在了他的床头,照安守在他的床边,无奈道:“闭上眼,快睡。”
有人在身边,熟悉的感觉让凌俨渐渐安心下来,一路的颠簸劳累涌上来,他头脑渐渐开始不清楚起来,将睡未睡之际,呢喃道:“照安,你真好。”
“你别想太多,我是怕你今天不休息好,明天连累我一起受罚。”照安没好气地回答道。
凌俨已经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了,不一会儿呼吸就平稳轻柔起来,舟车劳顿这几日早就疲惫不堪,心里一放松,呼吸渐渐平稳,已然沉沉睡去。
照安这才舒展了一下身子,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床上,他也是累极了,可是反而睡不着了,他在想他的殿下现在会在做什么呢?是在看书,还是写字?夜已深了,想必已经睡下了吧。他摸了下枕边的一个木匣子,那是刚从行李里找到的,满满的一盒糖豆。他有时候贪嘴,在府上的时候是不会允许他放这么多糖豆在身边的,这也让他真切地意识到不是三五天能够再回到府上,再见到殿下。
到皇子府这么多年以来,照安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晚,而现在却必须在这地方受教好些年。夜风吹过院落边的树林,沙沙作响,完全不同于兴奈都城的繁华,夜晚寂静得连风声都清晰可闻,照安不悦的心情却渐渐平复下来,他要学好本事,然后回到皇子府堂堂正正地站在殿下身边,要尽自己的全力保护殿下,一直一直,不会再让他受一次伤,再流一次泪。
第23章
这一觉照安睡得很浅,但临近天亮迷迷糊糊反而睡着了,等到送早饭的仆役敲门送早饭才惊醒过来,火急火燎地洗漱穿衣,把同样睡眼惺忪的凌俨从床上叫起来,一同去往前院上课。
其实岑岐山说起来也是个学院而已,叶大家虽早年间受世人尊崇,但年纪渐长,教导功课也多交给了下面的先生。只是岑岐山用人从不随意,得入岑岐山便可不问前缘,所以山中的先生虽有的看似平平无奇,但也是多有来头,琴棋书画自是不必相说,武学上的造诣也颇为不俗,还是颇有几分名气。
凌俨在习惯以后是很喜欢这里的,他从小生于冷宫,而后辗转皇子府,也并未见过什么世面。而现下在这山清水秀之地,和一些同龄的人一起,一步一步都是稳扎稳打的,除却基本的各科基础外,剩余精修琴棋书画、兵法谋略、骑射武艺,不一而足,可求泛,可求精,任君选择。
他生性拘束,并不太善于抉择,也鲜少开口要求什么,而照安一门心思都在练好武艺上,对于舞文弄墨风花雪月的事情有些嗤之以鼻。凌俨最终还是随着照安的脚步选择授课,而他本来在府上就有一些基础,武艺课的先生夸他很有天赋,只是每次路过琴阁的时候,听着里面琴声曼妙,凌俨总是有些神往。
照安则不同,他来这里目的明确,既然是殿下安排他来,那便精进武艺,等到学成归去,日子长久,总是会有自己用武之地的。他为人并不与人亲近,也没想过在岑岐山呆得长久,他只嫌岑岐山的老师都是徒有虚名,入院这几个月来都只是教些皮毛,毕竟这些拳脚功夫他早已熟悉,还总是让他慢慢打好基础,他不是凌俨,并不吃这一套。
躺在床上的照安想到这里便有些烦躁,这种进度下去,怕是十年也出不了师,也达不到季青那样的实力。
越想越生气,蹭地一下从床上爬起来,倒是旁边上的凌俨吓一跳,揉了揉眼睛:“怎么了?”
看着凌俨一副什么都不着急还乐在其中的模样,照安不想理他,穿上衣服和鞋子往外走去。
看他面色不善,也没回答自己,凌俨有些担心:“照安?”
照安咬牙道:“上茅房。”自从住一个房他就觉得凌俨像个老妈子一样了,明明比自己还小。
院子里星空繁浩,再往外走去却是树影斑驳,浅浅的月光下山林望去黑沉沉的一片,静谧与诡魅相伴而起,这种感觉让照安觉得莫名有些不舒服,站了一会儿转过身又想回去。
“怎么?连黑夜都害怕?”这时背后传来一个女音。
照安背后一凉,他也不信鬼神,但大半夜的的确实渗人。
那个声音接着说道:“也难怪三皇子一直不让你跟着他做事。”
闻言照安停下了脚步,心中涌起一丝疑惑,皱着眉转身看着出现在不远处:“谁在那里?”
“你不记得我了吗?”黑暗中慢慢走出一个女子,一身暗红色的衣裙,妆容精致而明艳。
待到走近,借着月光照安才认出这是接凌俨回来那一次在书房见到的女子,而到府上这么多年,也只见过她那一次。照安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她:“你是殿下的人?”
明羽微微一笑,没有否认,道:“虽然你不知道我,可是我却知道你,知道你是殿下捡回的弃儿,知道你有时会在留心书房的动静,知道你想帮殿下可是殿下却一直不准。”
被揭了伤疤的照安冷眼道:“关你什么事。”
明羽不屑于去和他逞口舌之快,直接挑明道:“你太弱了,这样的你去帮殿下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照安眼中燃起怒意:“我会变强的。”
明羽轻笑一声:“靠什么?靠这几个月的花拳绣腿吗?你以为岑岐山的先生真的只是像过家家似的教授武功吗?”
照安还是敏感地察觉到她话里有话:“你什么意思?”
“殿下永远都不会让你参与进他的事情里,把你送到岑岐山本就是为了让你远离权力的斗争,你学一辈子都不可能出得了师。”明羽毫不留情地戳破照安的希望。
“你胡说!”照安气急地否认道。
明羽冷笑着说:“看来你心里已经猜到了,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照安本来心里怒不可遏,但他很快冷静下来,问道:“你来这里不仅仅是来告诉我真相的吧?”
明羽心里想着倒还是有分机敏,直接说道:“我是天心阁阁主。”
纵使再没见识,天心阁总是知道的,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暗杀组织,活跃于各个国家。照安皱眉不语。
看出他的疑虑,明羽接着说道:“暗杀只是天心阁明面上的,而真正有价值的却是情报和财富,而现下天心阁选择效力于三皇子殿下,目的便是辅助三皇子殿下成就大业。这也是为什么我出现在殿下书房以及为什么知道府中发生的一切。你明白吗?”
照安沉默了一会,却也点了点头,只要是对殿下有助益的,在他看来都是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