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安在嫌他烦……向冰觉出味来时,内心翻了个白眼,孩子这种东西,真的是,越长越不可爱。
这时管家正好要出去采买路过,向冰眼尖急忙黏了上去。在马车上还有些卒郁的向冰向管家抱怨,叹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年我没能去岑岐山受教了。原来是我不如他们面瘫!”
照安一个人站在院子里,面上依旧冷冷的,心里却如同狂风过境般纷乱,为什么要让他离开皇子府呢?他只是想帮殿下而已,抬头看着明晃晃的太阳,刺眼得难受。
解决不了问题,照安开始赌气一样地回避,看什么都不顺眼,甚至凌俨都连带着受牵连,被照安直接无视,不开口还好,开口便是冷言冷语,一时间府中人人自危。
凌煜也没能顾得上照安的想法,原因无他,这几日凌煜有些忙,都不怎么在府里用膳,等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距离照安去岑岐山的日子也只是剩下两天,凌煜苦笑,又想起明羽的提醒。照安还年少,不能就这样一直被他牵扯在自己身边,少年赤忱,一门心思只想帮自己,眼中心中只有自己的事情——那些自己完全不想他牵扯进来的事情。等他见得多了,终会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也许这才是对他最好的。
既不愿让他牵扯进来,又固执地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依旧想了解他的全部,这些只是自己的私心而已。
是啊,一向温润如水,清冷无求的三皇子殿下,不足为外人道的私心。
意识到这点的凌煜便不再纠结,让时间和经历去抉择,送照安去岑岐山,于照安,于他自己,都是明智的选择。
他甚至没有亲自告诉照安,只是在向冰给照安准备行李的时候,着意添了些不起眼而照安又惯用的小物件。
照安整日绷着张脸,持续良久的生人勿近,仿佛熟人也不能踏进半尺以内。而凌煜好像忽然间就忙了起来,三天两头不在府中,更谈不上像往日那样去和照安谈心,两人之间气氛明显变化让众人十分不解,但谁也不敢去多问。
临行的前一晚,刚从浴房出来凌煜整理好案上的文书,正准备就寝时,敲门声响了起来,静待了一会儿却没有任何人通报,然后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凌煜不应声,门外的人也不出声,就这样不断地轻敲着门。敲着敲着,声音便有些急躁,力道也大了起来,凌煜侧首,心里涌起一丝笑意。
打开门时,明月当空,映着少年的眉眼映入眼帘,照安抱着个枕头就这样站在他的房门前,本来假装冷静的脸上也染上了急躁,在房门突然打开时还没来得及掩饰掉。
还没等凌煜说话,照安就侧身从门缝里挤了进去,关上门,越过凌煜,一言不发地把自己的枕头铺在凌煜的床上,就像小时候做过的无数遍一样。
凌煜也没想到会是这副场景,反应了片刻,轻轻按着他动作的手,出声制止道:“照安。”
烛火昏黄,照安背朝着灯火,表情隐入模糊不明的光线里,只是突然间鼻头有些发酸。他们已经渐渐不如从前亲密,而且自己又即将远行,原本假装的不在乎在此刻都变成了懊恼,行李已经置备妥当,明日便要启程,那是个可以受教的好去处,而自己是不想离开的。此时此刻,却是说不出口了。
现在的照安早没了这几日的冷漠,委屈得像是一个得不到糖的孩子,而他委屈的背后,凌煜的目的,都只是为了让他在以后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自在而随心。
可看着沉默地站在床边的少年,依旧是那个爱闹别扭的性子啊,凌煜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了。良久,手掌才轻轻地覆上他的头顶,温柔道:“这是最后一次了。”同样昏昏灯火,不知道是说给照安,还是用来说服自己的。
熄灭烛火,两人并排躺在床上,沉默间,就像小时候那样,照安最终还是将自己埋进了凌煜的怀抱,凌煜也默许了他的动作。
略带鼻音的少年还是问道:“为什么要送我走?”
只是因为你始终不相信我能帮你,觉得留我在身边只会是你的累赘吗?这些话他问不出口,怕一开口得到的就是肯定,他觉得自己可能承受不起。
凌煜没有回答,只是将他抱在怀里,拭干他眼角的泪珠,轻声道:“睡吧。”
扶在腰间的手却慢慢收紧,三年,最多三年,若那时你还愿如此,那这一生都不会再放手。
第22章
清晨拂晓,向冰就安排着下人在门口套马车,装行李,照安站在边上,依旧恹恹的,不过也已经从之前冷冰冰一个脸,见谁都一副讨嫌样中恢复了过来。
之前早些时候向冰来请他家殿下时,见照安在凌煜的卧房里穿衣服,惊得他手中的脸盆都掉地上,照安满脸平静,也知道帮他捡一捡,还顺着做了个鬼脸。照安生得好看,向冰瞬间就又被他蒙蔽了,内心直感叹这自闭孩子闹得鸡飞狗跳这么久,终于正常了,一边又对凌煜充满崇拜,从瞿禾到照安,自家殿下简直专治问题少年啊。
照安内心戏不如他多,只是似有若无地瞟了一眼站在门口不远处的凌俨。可能是知道照安今天要离开,凌俨也起得很早,在边上站着,怕照安生气,也不敢靠得太近,银白色的衣衫加上一本正经的脸,还时不时偷偷地看照安几眼,内心仿佛充满了忐忑。
见他这个样子,照安只是觉得凌俨可能是舍不得自己,但是他并不为所动。在后面相处的日子,照安总觉得自己是亏着的,是殿下为着帮凌俨扳正性格。明明自己也大不了几岁,心里却在自嘲:这下也好,也不必再帮他们带孩子了。
其实他心中却很清楚抗拒凌俨也好,选择接受凌俨也罢,从根源上来讲,凌俨与凌煜的血缘羁绊,是自己永远都无法抗争的。只能让自己成为殿下身边的有用之人、知道凌煜更多才能稍稍缓解自己心中的不安,可是现在这件事情也实现不了了。
好不容易平静地接受着今天要离京的事实,可是眼看着太阳都出头了,向冰还没完没了地往车上放箱子,等得他都有些气闷了,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要带这么多东西吗?”这是要把他流放好多年吗?
向冰对了下箱子上的标记,从左到右,又从右数到左,才嘿嘿笑道:“你的还好,就是凌俨不是小一点嘛,殿下嘱咐了怕你俩个子长得快,山中冬日寒冷,衣服得多备点。”
“什么意思?”照安皱眉:“关凌俨什么事?”他的声音不大,甚至还有些压低了声咬牙切齿的味道。
向冰挠了挠脑袋,试探地问道:“呃……我难道没有告诉过你,殿下是让你和凌俨一起去岑岐山受教吗?”
气氛顿时有些诡异的安静。
简单回想了一下,向冰干笑道:“哈哈,好像是没有啊,但是多个人好作伴嘛。”
听完,照安的脸色又黑了一分。
向冰笑不下去了,车已经套好,东西也置备妥当了,这小祖宗可别现在闹脾气,眼珠子左转右转,在照安看不到的角度,使了个眼色瞟向管家,微微扬了扬手——你说我干脆一手刀打晕照安,直接打包送走怎么样?
管家翻了个白眼,装作不经意间地抹了下脖子——什么狗记性,急着找死吗?
向冰焉了,是的,之前鸡飞狗跳的教训告诉他得罪谁,也别得罪叛逆期的少年。
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悲壮……
听到他的话,凌俨僵直了身子,原本的忐忑和心存侥幸也变成了木然,他原以为……照安知道自己是要同他一起的,不再如同之前那样冷淡是因为接受了自己,可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的。
照安看向冰如临大敌,转头又看到凌俨一下子失魂落魄的样子,烦躁渐起,但脑海里凌煜温柔的脸浮现,最终还是绷紧了脸,一言不发地坐上了马车。
危机就此解除,管家连忙一推呆滞的向冰,道:“还不快走,等天黑吗?”
岑岐山虽然处于深山,因为叶大家的原因,也在深山中建了不小的一片院落,大小错落在林宇之间,恍然间如仙境般。照安他俩一入岑岐山,向冰便不得入内了,小童引着他们去到主院见叶大家。叶大家已经须发皆白,但面容生动却如四十许人,彼时正温柔地修剪着的盆景松,见到眼前一脸傲气的照安和清冷的凌俨,也没说什么,只是微笑着吩咐小童,让黄启接引他们,便又回头专注于他手下的植物。
黄启眯着眼睛打量着面前的两个半大小子。照安有些疲惫,再加上本来就有些不情愿,硬撑着一丝冷傲,显得人就格外地不好亲近。
而凌煜就更别说了,他比照安还要清冷些,身体也要单薄一点,也无奈没出过远门,舟车劳顿,并且一路上都笼罩在照安的面色不虞的阴影下,此时此刻就像个蔫掉的小白菜,亦步亦趋地跟在照安身边,生怕就这样被丢在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照安也是十分不喜欢眼前这个看起来眯眯眼的高个子,一身青布褂子倒是瘦得像根竹竿似的,主要是眼神,那种溜溜转的样子让他不禁想起以前被瞿禾使坏的模样,很是让他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