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谢不怜走后，我就没有再去过问他的行踪，我私心觉得，谢不怜不会真的去找死，他会想办法活下来的。
可是我没有想到，他活着，却被齐国的士兵给抓了。
而现在，他在距我二三十步开外的台子上，五花大绑的跪在地上，宛若一个罪人。
但是其实，他就是罪人，他是卫国的罪人。
他没有保护好他的子民，他的疆土，他葬送了卫国。
而我就这样看着他，沉默不语。
曲风风大概是觉得累了，抬头问我：“你看见了什么？”
我想要下来，可他抓着我的手腕，那么紧，似乎并不想放下我。
“谢不怜，我看见他了。”
我情绪低落，因为我能感知到谢不怜的死期。
估计谢不怜今夜就会葬送在这里，这个盛大而美妙的节日里，这个有叶兰亭的地方。
真叫人难受，可是我不能再帮助他了。
曲风风似乎也很诧异，他兴许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遇见谢不怜，他低了一会头，又悄声问我：“你想救他吗？”
我摇了摇头：“走吧。”
话刚说完，我就掰开他的手，自顾自的跳了下来。
曲风风心领神会，和我一块挤出人群。
然后离开。
一直走了很久，我都还可以听见，从那里传来的声响，他们的议论声。
我不知道谢不怜会经历什么，但是我不能再多管闲事了。
可我走了好远，我还是想救他。
我忍不住的。
人永远没有办法掩饰自己心底最后那一抹善意。
于是我甩开了曲风风的手，头也不回的朝台子那边跑去。
我跑的那样快，风都从我身旁吹过，带起一阵芬芳泥土清香。
曲风风先是错愕，而后大声喊着我：“阿颜！”
可我不理他，我依旧跑着。
但我跑得慢，于是我凝了一些力在脚上，叫我看起来好像是在使轻功。
曲风风很快追上我，他一把搂住我的腰，带着我跃步到树上，周围看热闹的人惊呼一声，显然是在赞叹曲风风的身手。
但是现在，他搂着我，不让我动，温热的吐息打在我的脸上，伴随着他愠怒的口气。
“不是说好的不去管了吗，你现在过去又要做什么！”
他那么生气，好像我是要去送死一样。
我隔着湖水望向那个台子，虽然很远，可我能看清楚谢不怜的轮廓。
“我救过他一次了，那次的生命就是我赋予给她的，他不能就这么糟蹋我。”
我转头看着曲风风目光里满是坚定。
“我很确定，我要救他，至少我不能看着他死。”
话音刚落，曲风风便叹了口气，似乎很无奈的样子：“那好，我和你一起去，听我的，不要乱来。”
我知道他脑子不错，也不会害我，于是就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想法。
我们很快跳下树，就着树旁的阴影隐匿了身形，随后悄声遁入水中。
那个台子搭在水上，四周都有强兵围守，如果硬来只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但如果我们是从水中冲出，又悄无声息带走谢不怜，效果会好一点。
可当我入水那一刻，脑子里忽然闪过许多星零的片段，一如当日在冷泉里，曲风风为了给我运功推入我身体的那一掌。
但我总觉得，除了他还有别人也对我做过这样的事情。
可是我记不得了。
夜间的湖水清凉，正好可以缓解夏日的炎热，我闷在水里，慢慢的朝着台子游去，就是慢了些。
曲风风大抵是看出了我的困窘，他回身一手抓着我的胳膊，一手又揽过我的腰，随后快速带着我朝前游动。
速度快的，都令我惊叹。
拜他所赐，我们很快就到了台下。
台子搭建的十分讲究，巨大的木桩深深扎在水底，放佛和那些土壤接连生长一样，支撑着台子。
我昂着脑袋越出水面，而掌心开始凝力，准备破了上头那块厚实的木板，然后救走谢不怜。
只是还没等我动手，我头顶的木板就传来巨大的抖动声，似乎是有许多的人围了上来。
事情忽然复杂了许多，我想要动手，但是又记起曲风风说的听他指令，我就不动了。
可我想要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
曲风风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游到我身旁，神色无比温柔：“试着打开你的感官，你会看见的。”
我望着他，开始凝动法力，灌注在自己的身上。
打开感官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当眼睛闭起来，我就可以看见许多眼睛看不见的东西了。
除了人心。
可是我看见了叶兰亭，就在我头顶上方的台子。
他穿着铠甲，戴着朝阳烈日的面具，整个人就好像天神莅临一般，光辉圣洁。
即便看不清他的容颜，私下聚集的百姓却依然惊叹他的身姿。
诚然在别国，小叶将军是无往不胜的战神，是他们的梦魇，可在好战的齐人眼中，他是神，是齐国的救赎。
而这个救赎现在站在他们面前，拦下了那把即将要砍在谢不怜脖子上的刀。
这令齐人们很费解。
于他们而言，谢不怜是卫国的王，而卫国，现在是他们的领土，杀了谢不怜就等于他们完整掌握了卫国。
可是现在，这个神救了他们的敌人。
“那是小叶将军！”
“是啊，可他为什么要拦下那把刀呢？”
“听说小叶将军和卫王之间有些故事……”
“什么什么，说来听听。”
底下嘈杂声一片，可至少谢不怜是安全了。
我攀着柱子，忍不住心里高兴的笑了起来。
曲风风忽然靠在我的肩上，好像有些累了，他随意拨弄着水，道：“阿颜，我们走吧，叶兰亭会救他的。”
其实他说的是对的，但是我还是要多一句嘴。
“你怎么知道，万一叶兰亭只是想亲手杀了他，或者是囚禁他折磨他呢？”
他在我肩膀上动了动，声音开始温和了起来。
“但是只是谢不怜安全了，而叶兰亭也得到谢不怜了，这就是他们两个想要的。”
大概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救不了谢不怜了。
第四章 醉酒
那天夜里我没有听宋微的话，没有早些回去，反而是找了间小酒馆和曲风风痛饮了起来。
我开始怀疑感情这种东西了。
小酒肆里的酒没有狐狸姐姐藏的酒香，入口也极为苦涩，曲风风大概是很清楚，所以他一口也没有喝。
我也不想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酒杯到了嘴边，我又忍不住喝了下去。
“别喝了。”曲风风皱着眉头，伸手就要来抢我的杯子，可我转身就躲了过去，还拿起酒壶直接对饮。
“阿颜……”他又开始喊我了，似乎是从他成为一个大人开始后，就不再喊我哥哥，而是改口喊了阿颜。
有一说一，这个喊法还挺好听的，好过六儿、六殿，以及小六。
我微微侧过身，将目光投向曲风风：“你说孔雀太子死的时候，宋微有掉过眼泪吗？”
他没料到我会忽然问这些，脸色也开始发青了：“我怎么知道。”
他的语气不算好，可我的脑子也同样不好。
就只是看着叶兰亭和谢不怜以及那个齐国太子景，我大概也能猜到一些事情来了。
凡界最为狗血的话本子。
就着这个话本子，我都开始在问自己，宋微的心里有没有过孔雀太子。
可是我不敢问。
我记起宋微和我说他嫉妒了，可是我也很想说，我似乎也嫉妒了。
屋外的风顺着窗子吹了进来，豆大烛火下，曲风风在我面前正正经经的坐着，脸上的阴影斑驳交错，不知为何，我忽然又觉得他格外养眼。
兴许是瞎了吧。
我当然没有说出来，喝到后头，我又开始醉了。
我应该醉的很厉害，不然我怎么会梦见曲风风俯下身来亲吻我，他的唇瓣冰凉，和河水一样，叫我觉得舒服。
但是很快，他直起身，将我抱回了客栈。
我知道的，我是在做梦，所以我丝毫不在意。
直至第二日的太阳照在我脸上，我睁眼时瞧见了宋微。
他背对着我，似乎是在想什么东西，可当我喊他名字的时候，他又可以很快的转过身来，微笑着走到我身旁握住我的手，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知道自己昨夜回来晚了，多少有些愧疚，但宋微握着我，那么柔情，和以往那副吊儿郎当的毒舌样子不同，现在的他，更像是真心爱上我的样子。
虽然我不知道真心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可我觉得，应该就是宋微这个样子的。
“昨夜回来，我守着你，听你喊了一个晚上我的名字。”
他把我的手掌对着他的脸侧，轻轻的贴了上去：“你喜欢我，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呢？”
我不知道我昨晚说了什么，可看宋微的反应，他应该很高兴。
“因为我没有那么早喜欢你。”我靠近了他，反问道：“那你呢，宋微，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