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是无可奈何,谁叫是她先动情的呢?
“明日辰时初,在府中口等我吧。”
“清浣妹妹,在想什么呢?”
“啊,那个。”看着宜绫清丽的脸庞,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
姑娘自从进学后,有时独自一人待在房中会脸红,在绮罗郡主面前更甚。她唯恐沈云梳哪儿不舒服,便禀告了曹氏,没想到却被笑骂了一顿。
曹嬷嬷说姑娘自幼养在深闺,一时见到郡主那般俊秀的人儿难免腼腆些,岳姨娘也这样。可她看着,分明不是......
归来时,九位姑娘已然混得很熟了。厨艺好的包下了众人的饭食,商量着明日采买些什么,今个先用些米粥对付着。会唱小曲的正给大家解着闷,精通绣活儿的边绣着鞋、手帕团扇等物边听着。
幼时随着爹娘干过农活着出门研究了田地的情况,说到池中可以养些鱼虾。甚至还有一位会记账,被众人开玩笑地叫“管事娘子”。傍晚三个姑娘在沙地上中树枝写自个的名字,有些歪歪扭扭,围着的众人却纷纷夸赞。
谁说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祸根还是在男人身上。
此举正合了沈云梳的心。她询问众人可愿意识字,姑娘们大多眼神明亮地应了。便有两三个懵懂的,也跟着伙伴点头。沈云梳拿出早已买好的启蒙书分发下去,见她们宝贝似的捧着,含笑转头看向顾玉琦。
却被那双眼勾住了心神。
第43章
“清纱,将我箱子底下的那件雪色描花裙拿来。”
净白如雪, 皎洁如月。这颜色本该让人觉得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清纱在沈云梳身上比划了一下, 竟多了几丝暖意。上面染着几朵浅粉、浅紫的野花, 枝叶细长而可人。更让人称奇的是,整个衣裙用淡蓝的轻纱笼罩, 平添了几抹月色光华。
“后日是花朝,姑娘穿这件很合适。”
见奶娘缓缓走近行礼, 沈云梳莫名有些心虚, 仿佛被人察觉了隐秘的心思一般。
次日,沈云梳闲不住去了李记。不过她也察觉这些天往外面跑得太多了, 算账、读书和编撰文章等事都尽量在家干。
大多时候沈云华会跟她出去, 但她明白:偶尔散散心可以,母亲并不赞成闺阁女儿常出门走动。
闹市中的店铺自然远不是小小的摊位可比, 李记的桌椅长凳上坐满了男女老少各色人等,热火朝天的氛围竟使包子铺不点炭火也不觉寒冷。沈家姐妹来时有认出的老百姓纷纷笑脸相迎, 李易是个实诚人,即使规模做大了也没涨价, 较为富足的家庭甚至每日带孩子来这用早膳。
李淳儿笑意盈盈地塞了个荷包给沈云梳:“云梳妹妹,这是这两天挣的银钱。”
四个少年正在灶间忙碌, 额角流淌着细汗。店铺翻新, 桌椅摆设和两男两女的学徒都是沈云梳出的钱, 所以赚取的银两七三分,她得三成。
“李姐姐这般, 叫旁人看了还以为你在贿赂我呢。”沈云梳说着,利落地将绣着紫竹的香囊揣入袖中。“竟不知姐姐的绣工也是一等一的,将夕阳下的紫竹绘的淋漓尽致,倒恰好应了我们书院的景。”
李淳儿眼底有了几分羡慕,“若我也能进东陵听讲就好了。”
“姐姐莫急。”沈云梳神秘地眨了眨眼,“过些时日,我会请郡主修建一座女子书院,让百姓家的姑娘也能进学。”
“若真是那样,是整个京都女儿的福气。”李淳儿生出向往的神色,“云梳妹妹和绮罗郡主感情真好。”
虽未得幸见到那位郡主,这些天却时常听云梳讲述她的事迹。自己从小跟着爷爷生活,也没有同龄的小姑娘愿意跟她玩,此时见了沈云梳眉间透着幸福的模样,想来她们感情是极好的。
“李姐姐,明日乃是百花生辰,你便放个假,去郊外好好散散心吧。”
“妹妹说的是。”李淳儿回头看了一眼,见几位师兄妹均手脚利落,显然上手的很快;刚稍稍放下心来,却又皱起眉:“可既然我去踏青,阿岭他们也该放假。这样一来,爷爷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算了,我还是去劝劝爷爷,休息一天吧。”
沈云梳见她自说自话地接下去,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
原来不光是锦绣堆里能养出钟灵毓秀的女儿,有些人看似像野草般随意生长,却自有矜贵人家无法教出的顽强。
李淳儿思虑片刻,又道:“妹妹明日也去郊游吧?和你阿姐一起吗?”
沈云梳脸红了红。“没有,明日我跟阿罗出去散心。阿姐该和玲瑶姐姐约好了。”
“瞧你这样子;若不是知道你不会说谎,还以为你借郡主的名义和人私会呢。”李淳儿打趣道。
“难道李姐姐有意中人吗?”
“没有。”李淳儿大大方方地说。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她便转身冲祖父吐了吐舌头。
明明约的是辰时,沈云梳愣是卯时就就醒了。轻轻坐起身,只见窗外天刚破晓,远处朦朦胧胧有一束明亮的光。
不想惊动侍女,光着脚踏上松软的毛毯,来到梳妆台前。默默选好穿戴的首饰,与搭配的发髻手帕宫绦等。
“姑娘,您醒了怎不知会我们一声?”清荷语气中略带埋怨,“还未到春分,姑娘赤着脚又穿得这样单薄,受凉了该如何是好?”
沈云梳只浅浅一笑。却想到那日庭中阿罗斜倚在藤椅上,慵懒又散漫的模样。那双眼沉静却暗藏笑意,眉梢微挑,就那么看向她......
清莲一向起得早,端来铜盆热水皂角等物。沈云梳梳洗后随意拿了本诗集翻着,虽心中迫不及待,却不忍两个小的跟着早早被叫起。
两刻钟后,清纱进门为她梳了个灵蛇髻,戴上雕三朵祥云的白玉钗。衣裳熏了浅淡香甜的果味,腰间系着浅蓝的荷包和同色宫绦。臂上斜挎了一个竹篮,篮中装了各色花朵;最显眼的要数一小束纯白的栀子,用淡蓝的绸带打了个漂亮的结。
程氏免了她们的请安,大厨房也早早送来了早膳。蒸得极嫩的鹅蛋羹、虾仁馅的水晶小笼包、微咸且被熬得软烂的蔬菜粥。
披了斗篷走在青石路上,沈云梳神情有些懊恼。离与阿罗约定的时候还有小半时辰,可眼下既出了闲云阁,她私心里又不想回去。一路纠结着,想要不要吩咐清莲回房拿本游记消磨时间呢?
然而快走到大门口时,却一眼瞥见了那个熟悉的人影。阿姐身着深粉色的束腰襦裙,上用金线绣了蝶戏百花的图案。青丝精巧地挽起随云髻,金钗垂下的流苏微微摇晃,蝴蝶羽翼展翅欲飞。
沈云华平日多按端庄的打扮,今日这么一穿却显出少女的十分娇俏,惹人心醉。
“阿姐在等玲瑶姐姐吗?”
沈云华脸上浮现几抹粉红。“我太心急了些,玲瑶估计还有两刻钟才能到呢。”
“难道你们约的也是辰时?”
“正是。梳儿和郡主亦然?”
沈云梳从篮中取出杨妃色杜鹃,想了想又拿出一朵月季,伸手比划了一下。“云梳祝阿姐永远花容月貌。”
沈云华一笑,也各递了一朵茶花和鸢尾给妹妹。却不知因何想到,玲瑶的那句“不愿以花自比”。
两人携手在附近的长凳上坐了。几条早发的枝叶已冒出新芽,远处杂役正将大道洒扫。姐妹俩聊些琐碎之事,沈云梳跟阿姐讲了净尘山庄的现状,说了李淳儿坚毅好学的性情,又将自己脑海中那个模糊的想法娓娓道来。
沈云华安静地聆听着,不时点点头。“梳儿,这么说,你可以先和郡主在山庄内建一个小学堂。那些姑娘会写自己的名字已然不易,进度和李姐姐不同。”
“我也正有此意。像李姐姐这般,继续钻研便有些不易了。”
她想开一个比东陵占地更广的书院,让所有姑娘,只要有一颗上进之心就能进学。银钱可以借,光阴不可废。
天色逐渐大亮,两人分食些了花糕,抬眼看日出。万丈光芒笼罩着硕大的金乌,将云彩都染成了洋红。
一辆以粉黄花朵妆点的马车缓缓行来。到府门前时,轿帘被微微撩起,露出一张清丽动人的容颜。
“云华,上车吧。”
汪玲瑶一身葱青裙衫,白玉佩环,仿佛溪边伸展枝条的初柳。见沈云华犹豫地看了一眼小妹,又道:“云梳妹妹可是与郡主约好了?我来时听到后面有车马之声,想来......”
她正说着,就见薄雾中隐隐约约露出一辆华美庄重的车架。车前插了一颗盛开的牡丹,驾车的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一身藏蓝色绣百草暗纹的劲装,英气潇洒。
沈云华一回头,只见妹妹眼角眉梢都带了按耐不住的喜色。好笑地叹气,打了声招呼后就由月音搀着上了车。
“云梳。”珠帘微微挑起一角,看不清车中人的倾城绝色。沈云梳情不自禁小跑几步,没等清莲伸出手就跳上了马车。“阿罗。”
顾玉琦身穿海棠色曳地裙,上绣精巧繁复的百花暗纹,外罩樱草色贡领半臂。乌发梳成高高的飞仙髻,斜插海棠珠花步摇,脖间却仍然挂着那块温润至极的羊脂玉佩。
小心翼翼地将那束栀子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