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琦暗笑自己,明明从小在美人堆里长大,怎偏就稀奇起她了?难道真是爱屋及乌,还是......吃惯了大鱼大肉,想尝点清粥小菜?
娘和哥哥若知道她这么想,不知该怎么惊恐呢。
“阿罗?”
她晃神的时间有些长,沈云梳疑惑地喊了一声。
“只是在想,云梳长大了。”
长大了的沈云梳听到这话仍然禁不住红了脸。明明阿罗只比她大一岁,这话说着不觉得奇怪吗?
“阿罗,你请我来是想讨论钱老所著书籍的事吗?”
避而不答的法子实在太拙劣,顾玉琦简直想笑了。然而最终还是压下嘴角勾起的弧度,正了脸色与友人讨论起传记话本来。
又一次沈云梳端起茶水时,却见顾玉琦拈了一块云片糕递了过来。洁白如凝脂的手指拿起同样雪白的点心,煞是好看。
“张嘴。”
沈云梳轻启双唇,任由香甜软润的糕点滑落口中。唇边柔软离开时,竟莫名有些不舍。
顾玉琦看了一会儿那抹粉红,才将手递过去。看着少女呆愣的模样,神情愉悦而满足。
心中有一瞬间的勃动,却在主人察觉前消失。
“好吃吗?”
沈云梳微微鼓着嘴,使劲点头,样子有些傻气。
“这是我母妃做的。”
她顿时感到受宠若惊,再三道谢。“阿罗,你爱吃什么糕点?”
“双皮奶、鸳鸯卷吧。”
沈云梳点了点头,在心中记下,想着回府后抽空跟奶娘学学这两样点心的做法。
“这些日子怎没看到祝姐姐?”
“你们不知道吗?”顾玉琦愣了一下,“圣上特许子佩在户部领了差事,往后应当不回书院了——也是,你们姐妹之前一心扑在备考上,没关注这些也正常。”
沈云梳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接着问道:“那朝臣们同意?”
“一开始当然不。但堂兄只要下定决心,怎是旁人能随意更改的?”
沈云梳心中很为祝瑛高兴。这样的人物,该做出一番大事业才是。同时又微微有些惋惜,从此东陵又少了一位奇女子。
又想,祝瑛的追求是振兴忠烈伯府,自己的目标又是什么呢?
她的心逐渐明朗起来。
晚生此生所愿,便是让这些有鸿鹄之志的女子,也能如男儿一般顶天立地,所向披靡。
“小妹——”
远远听到一道清朗的声音,又见宜绡前来通报:“郡主,世子来看您了。”
“若阿罗不介意,云梳前行告辞。”
“小梳子,才以为你活泼了些,怎地又束手束脚起来?我哥哥并非狂蜂浪蝶。”
“云梳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留下陪我。”
正说着,只见顾玉熙步履如飞地走近。好一个傅粉何郎!其眉目修长,唇红齿白,一身暖黄长衫,显得性子有些跳脱。
“小妹,我给你带了......这位小姐是?”
“哥哥,叫你不要这么鲁莽。这是我的好友,沈家云梳。”
“臣女参加恒王世子。”
顾玉熙见她动作规矩,双眼澄明,不同于其余闺秀,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沈小姐即是琦儿的友人,不必拘礼。”顾玉熙笑着将手中餐盒放在八仙桌上,“我去城西买了包子,你们分着吃吧。”
沈云梳一愣。从来没听说过恒王世子竟会干......去街头买包子这种接地气的事。
“哥哥你是故意的。”顾玉琦只是笑,转头对好友解释道:“城西有家包子铺,摊前等候的人能从街头排到巷尾,每天早早地卖光了。难得他抢到,你也尝一个,看看怎么样。”
沈云梳愣愣地接过,感到这对感情很好的兄妹都不能按常理推测。
别说,轻咬一口,包子皮薄馅多,汤汁更是让人回味无穷。
“哥哥。”顾玉琦见自家兄长陷入沉思,神情莫名地问道。“你似乎对云梳很是关注。”
“她的事迹,我也听说了一二。作为兄长,我很高兴她给你带来的影响。”顾玉熙刚收敛了嬉皮笑脸的神情,却又忍不住眨了眨眼。“小妹可是吃醋了?”
“咳咳......”顾玉琦被茶水呛了一下,“哥哥你胡说什么呢。”
云梳并非倾城国色,却有让人移不开眼的清雅风采。正所谓:云容月貌,寻常淡妆难画描。出落风神年尚小,一团都是俏。
她嗓音软软的,开心时说话都像撒娇。性子却老成持重,颇有名士风范。该有不少人心里痒吧?
突然忆起幼时一位调皮的伙伴曾说,若自己舍不得谁,让她嫁给顾玉熙,便能日日都见着了。哥哥虽看着有些不着调,行事却很稳妥,哪家闺秀嫁入府中只会享福。
但为什么,她想到云梳成为大哥未婚妻的可能性,心里会不舒服呢?
在热闹的氛围中,沈府迎来了新的一岁。文武百官有七日假期,除夕夜沈家六口像寻常百姓一般,围坐在火盆旁守岁。
沈云梳拈了一点花椒放入酒杯,转头见阿姐正含笑望着自己。程氏看着两个女儿,也浅笑着呼出一口气。
蓝氏一身品红布裙,头插金钗,打扮的简朴却喜庆。她面上没有了以往的哀怨,尽是谦恭之色。沈明义拉着嫡妻的手答谢了她一年来打理后院的辛劳,又赞赏子女过去的这一年一心向学,勉励诸人继续用功。
最小的沈云景听了父亲的夸奖,面上带了喜色。姐妹二人对视一眼,含笑福身。沈云逸自觉忙于备考疏于关爱弟妹,忙给三人夹菜。
家人相聚,即便围坐到天明也不觉无聊。佑安三年元日,丫鬟小厮扶了各自主子回院休息。沈云梳一夜没睡反倒精神起来,起了兴致问小丫头她们在家中时如何过年。
清浣穿了件水红的比甲,乌发梳了两个灵巧的小髻,更添娇俏。她抿嘴一笑,“回姑娘的话,对于我们孩童来讲,不过是放爆竹、点篝火之类。倒依稀记得老人祈求来年有个好收成,农家就盼着丰年。”
沈云梳身边四个一等丫鬟中,只清荷、清纱两个是家生子。清莲是罪臣之后,清浣原本是农家女儿,六岁时家中生计艰难就将她以三两的银钱贱卖了,辗转落入沈府。
她当时听着心疼,这么伶俐的一个姑娘,她家人怎么舍得呢?许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吧。好在清浣性子与沈云梳有几分相似,从未怨愤过,只尽心尽力侍候着主子。
第32章
新年的第一天,沈明义去参加大朝会。沈云梳倒在帐幔中没眯多久, 便被奶娘拽起来洗漱穿衣。原来程氏要带子女回娘家拜访, 特意送来了一套衣裳首饰。
打着哈欠任由清纱摆弄着自己的头发, 这放松的感觉似乎已许久没体验过了。
来到府门前,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都笑了。她们穿着一模一样的海棠红衣裙, 若不是年纪差了两岁,真如双生子一般。发间插了凤尾金钗的沈云华被衬得愈发美艳雍容, 系了玉色绦带的沈云梳却是清丽中透了妩媚。
母女三人坐一辆马车, 只留两位侍女侍候着,沈云逸骑马在前。沈云华身边伺候的月圆正巧是正月初一的生辰, 长得也讨喜, 得的赏钱比旁人厚了几分,喜得她乐的不行。
程氏的兄弟在朝中任都水使者之职, 比沈明义低了一品。父母亲则在府内颐养天年,日子过得也安稳。程书怡将次女介绍给众人, 沈云梳也一一给舅母与表姐妹见礼。
柳氏明显有些疑惑,却仍温和地笑着, 将手腕上的珊瑚手钏褪下递给她。身后嫡庶三个女孩也和和气气,话中没带刺, 显然教养是极好的。
接下来的十几天, 程氏带着她们出席了大大小小 的宴会, 直到沈云梳听见“鱼肉”二字都有些反胃。各家夫人对沈云华很有好感,对沈云梳也都给了见面礼并夸赞一番。回到府中, 乏累不堪的二人都羡慕沈云逸身为男子应酬不会如此繁琐。
沈府本身也举办了几场宴会。姐妹俩跟着程氏学些迎来送往的礼节,虽王先生课上也教的细心,毕竟没有母亲设身处地。往年沈云梳拜完年后就待在屋内读书,外界的喧闹均与她无关;等到府中清闲了几分再去找阿姐,安静地听她讲这些天的见闻。现在回想起,不觉有些感概。
天子的生辰在正月初三,朝臣命妇纷纷送上贺礼。然而后宫没有名义上的女主人,这些东西只好送到披香宫处理。几位依附邵家的官员上奏折说后宫不可无主,请陛下立新后。向来果决的顾栖梧这次态度却很暧昧,似乎有些松动,却问了萧家的意思。
萧家表示反对,说后宫并无可堪后位之人。这话等于完全贬低了贵妃娘娘,邵家直接在圣上面前状告萧岱,说他妄图插手帝王家事,谋图不轨。
好好的一个年,却过得乌烟瘴气。年轻的帝王最后揉着额头每人训斥了几句,算是各打五十大板,立后之事也不了了之。
朝臣们揣摩着他的心意,觉得圣上还是对先皇后心怀有愧。没见着十几天前元后的忌日皇帝在凤仪宫待了一整天吗?
过了几日,沈家六口才稍微清闲下来。
“我也不拘着你们,想邀友人上门或去别家玩耍都随意吧。”程氏语气罕见的温和。许是因为年节,或是明白女儿在闺中的时日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