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陛下隆恩。”顾玉琦温柔地笑了笑。
谁说天家无情?
次日,皇帝准了老忠烈伯的折子,封祝瑛为世子。众臣哗然,纷纷上书言此举过于荒谬,顾栖梧却只是道:“难道诸位忘记花将军了吗?”
花燕羽,前朝末代贵女。自有饱读兵书,通晓韬略。国家危难之际主动请命对敌,皇帝好不容易找到一根救命稻草,考校一番后破例封她为将。太/祖皇帝曾言,若无花燕羽,江山至少会早十年落入顾家手中。
虽然前朝皇帝昏庸无道,为君者却总是偏爱花燕羽这般忠诚的臣子。
眼见帝王态度如此明确,大多数人都识趣地闭了嘴。顾栖梧虽然外表温和、极少发怒,然而积威甚重,一旦下定决心手段的狠戾非是常人可想。
其中有些人觉得祝瑛一个女娃,纵使封了世子又能如何。然而更有人看得明白,皇帝对于忠烈伯府不同寻常的关注。
“皇上英明!”魏谦首先高声喊道,随后群臣无论是否暗中咬牙都一齐跟着跪下。老忠烈伯已然年过花甲,此刻老泪纵横地使劲磕头谢恩,双唇颤动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沈明义跪在本部尚书身后,心中要说不吃惊是假的。即使隐隐猜到皇帝要重新重用忠烈伯府,却没想到是从祝瑛入手。忠烈伯又是哪来的把握陛下会批准呢?
上回夫人好像说,梳儿跟祝瑛有些交情?
沈云梳再来到东陵时,发现主动找自己攀谈的人又多了些。面上沉着得体地应对着,心中却有些不解。直到看到顾玉琦身边那一小圈人后,才恍然大悟。
祝瑛以女子之身受封世子,在谁家看来都是了不得的稀罕事。偏偏皇帝又是在阿罗入宫后才宣了旨,众人自然对绮罗郡主在天子心中的分量又多了一层认识。
“郡主,可否听沁音一言?”
沈云梳一看,只见问话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穿着镂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戴着双凤衔珠金翅步摇,衣料华贵,貌若春花。
见顾玉琦略点了点头后,她接着说:“皇帝对您百般疼爱,可您推举祝姐姐为世子不免有些轻率。事关朝政,郡主该三思才是。”
顾玉琦淡淡一笑。“邵小姐心怀政事,本郡主心领了。然而陛下怎是因私废公的人?若子佩不堪世子之位,确是我的罪过。但不是本郡主自夸,子佩文武双全,至少比邵公子更能为国效力......”
邵沁音脸色一变,心中恼怒于顾玉琦的不给脸面。
邵徽霂是邵贵妃的亲弟,然而文不成武不就,在邵氏初得势时还因得意忘形遭到皇帝不喜。邵家为这个不成器的长子嫡孙操了不知多少心。
在场诸人都听出两人可以说是明面上撕破脸了。邵沁音看在顾玉琦郡主的身份上只好暗里讽刺,绮罗可没有这份顾忌,话里话外说着对方有何资格干预政事?
“郡主所言有理,是沁音考虑的短浅了。”邵沁音却也沉得住气,干脆利落地承认了自己不周全,脸上还显出几丝愧意。
“不过你们邵家的女儿倒都是好的,心怀黎民,与堂嫂有几分相似。”顾玉琦的脸上显出些伤怀,让沈云梳有些心疼。
众人都十分惊讶。将邵沁音与元后相提并论,可以说是极高的赞誉了。然而顾玉琦却敏感地看出邵沁音神情中闪过一丝慌乱,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邵沁音走后,顾玉琦告诉沈云梳:“她是邵贵妃的堂妹。”
沈云梳点了点头,看出阿罗对这个人......或者说整个邵家似乎都没什么好感,提醒自己日后也少与他们亲近。
不过......前些天阿罗有时走神,难道就是在担忧请封祝子佩的奏折能否通过吗?沈云梳心中为她对祝瑛的爱重有些不是滋味,然而更多的还是高兴。
有了这个前例,女子的地位无形中提高了不少。这等于跟天下人宣布:只要你有祝瑛的能力和运道,即使是女儿身做官也并非完全不可能的。
不过才学还好说,这运道......实在难。
不是谁都能生在长辈皆开明睿智的伯府,也不是谁都有绮罗郡主作为挚友的。
二人分别,沈云梳第一节 是妇容。想起上回在施先生面前提起永阳长公主时,她不自觉微笑起来,其中却含了哀伤的模样。难道先生是在为长公主正当风华正茂之年却夫婿早亡而不忍吗?
正值夕阳西下,霞光万道。程氏斜靠在里间的软榻上,若芙给她捏着肩,动作轻重得宜。
“你手道倒是越发老练了。”
若芙心中一喜,“婢子哪比得上钟姑姑。”
程氏笑了笑,没答话,心中却琢磨着。
圣上竟将祝瑛一个女儿家封为了世子。难道老爷早预料到了今天这事,之前才跟她讲那些话?
这么想着她心里反倒舒坦了些。好歹不是因为他偏爱岳氏生的女儿。
晚间沈明义照例来了舜英院用膳。当今皇帝对元后十分爱重,后宫妃嫔不多,除邵贵妃外也没有盛宠的。下面有脑子的官员自然有学有样,对 嫡妻或真或假表面都很爱重,纳妾之风也不盛行。
不过沈府后宅是从十几年前就很安静。沈明义不好女色,一直只有两名妾室,早年的通房也大多放出去嫁人了。岳氏早逝,蓝氏失宠,程书怡这些天日子过得更是惬意。
“书怡,我有件事跟你商量。”
“多年的夫妻了,老爷直说便是。”
“我想着,梳儿这丫头平素为人温和持重,在读书一道上很有天分,跟华儿的感情也是极好的。要不然,你将她记在名下?”
程书怡袖中的双手紧了紧。“老爷,是否因为......祝瑛被封世子?”
沈明义惊讶于她的敏锐,以前从没发觉自家夫人如此理智。“书怡。”他柔和了语气,“梳儿进学之后,华儿的朋友也多了些。姐妹俩一向都要好,梳儿也将你当亲母看待,如此有何不好?”
他大概理解不了妻子的心思。程书怡自有股世家女子的傲气,怎能容忍一个小妇生的女儿与华儿一般出众?
“老爷,”程书怡眼里突地含了泪,“我只是看不得她压过华儿......作娘的都私心,妾身自知容不得人......”
沈明义看一向端庄大气的夫人落了泪,也有些不忍,却没有动作。
程氏很快拭去了泪水,“我答应。”
说完背过身去,不管端着碗筷的丫鬟的无措神情,也不再理会沈明义。
“书怡......逸儿和华儿是我的长子长女,又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我对他们是不同的。我以后也会让梳儿好好孝敬你。”沈明义看妻子肩膀颤动了一下却没回头,又好言安慰了几句,吩咐下人好生照料夫人,才转身离去。
钟蕊吩咐丫鬟出去,说这里有她守着。看着自家夫人脸上没了以往的怨愤,只余苦笑,不禁心疼。“夫人,你在老爷心中分量最重。”
“我明白。”程书怡安抚地冲她笑了笑,“他是我的夫,我是他的妻,谁也越不过我去。可是......”
“罢了。”她扯了扯嘴角,“三十多岁的人了,老让你劝着也太不像话了。遣人去问问老爷,是不是等到过年的时候正式在老祖宗面前把族谱改了。”
“夫人,梳姐儿是个伶俐的,定然会跟逸哥儿和华姐儿一样孝敬您。您也不用刻意对她嘘寒问暖,像以往那般便是。”
程书怡却只道:“知道这个消息,华姐儿肯定乐得没边了。”
钟蕊无奈一笑。夫人这是赌气呢。
第28章
“娘,我想问您件事。”
余曼婷看着女儿郑重地神情, 有些好笑地说:“绮罗有话直说吧。”
顾玉琦看四下都是母亲的心腹, 才谨慎地问道:“元后......是不是邵贵妃毒害的?”
余曼婷一怔后轻轻点头, 神情很是惋惜。“是。你怎么想着问这个了?”
“那......堂兄为何没处置她?!”
“陛下自有他的考量。”余曼婷将女儿拉到身前, 拍了拍她的脊背。“琦儿......我们做不了什么。”
顾玉琦不解地望向自己的母亲。在她眼中,母妃自信潇洒, 不会说出如此消极的话。
余曼婷温言安抚了女儿几句,却没有再教导什么。女儿足够聪慧, 有些事还得自己琢磨透了。
京城初墨阁的门柱上贴了一个告示, 聘请民间的文人雅士抄录书籍。这可是个很让人眼热的活,不少人打算借这个机会在钱老面前表现一番:毕竟他身上虽然没有实职, 但在文人圈里声誉很高。
可钱朝先见人来的差不多了后却宣布了另一份任务, 说完手抚胡须看着面前众人面面相觑的模样。
“钱先生,这活我接了。”
钱老定睛一看, 出言的是一位剑眉星目的书生。他一身竹青色长衫,腰间悬挂着透亮的冷玉。身量修长, 面如冠玉,眉宇间却比寻常少年郎多了几分英气。
王延亭知道, 这是个难得的露脸机会。更何况他本也看不起那些整日做白日梦的酸腐同窗,想着做几首诗就能将大家小姐骗到手, 也不照镜子看看有几斤几两。
他这一开头, 就有半数人跟着表示乐意效劳, 剩下多还在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