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杜岱急了。
陈度宗何尝不清楚杜岱是他存在,甚至是活着的证明。他刚想示弱,话却莫名地堵在嘴边说不出口。
展示真心,那该多懦弱啊。
极端的劲儿又涌上心扉,他狠狠地放下一句:“就这江山毁在我手心,也是我的,没人可以夺走。”
在那一刻,杜岱真的释然了。
他的花饶终究是死在了权势与滔天的欲望中,他想救他,却被决绝地推到了悬崖边,无路可退。
他在大爱与小我的撕扯中败下阵来,溃不成军、无处遁藏。最终,听之任之的杜岱跟着陈度宗,走上了白云山巅。
亦走近了他们的宿命。
白云苍狗,千载万物,悠悠去也。
蜉蝣
鹤寿千岁,以极其游;蜉蝣朝生而暮死,而尽其乐。
陈度宗拥有极端的爱恨和扭曲的执念,握在手里的,哪怕不喜欢,也要坚持;近在身边的,哪怕再爱,也要进退有度。
他过于懦弱地,无法喘息着。
同时他也十分的自信,对一切都有着游刃有余的掌握感。
因此,在山巅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时,他依旧是一副戏虐的目光。
“我等你多时了。”陈度宗浑身被黑气包围,朝着蒋溪嬉笑着。
“你很正人君子嘛,下三滥的手段都没有用,只肯跟我硬碰硬。”
蒋溪看着杜岱,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一丝惊悚、两分震惊。
杜岱苦笑,花饶就是花饶,踩着刀山尸海上位的天子,怎会被他轻易打动,一切都是陪他演戏罢了。
陈度宗随手将马缰塞给杜岱,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俾倪的样子如一根锋利的刺,囫囵地刺穿杜岱仅剩无几的尊严。
“朕乃天子,岂会被你们玩弄于鼓掌之中!至于你,朕早就想会会了。昔年的金陵败家子到如今的江湖大能,你不来找朕,朕也想着找你。”
“毕竟,朕很寂寞。”陈度宗肆虐地笑着,头发爆炸散开,裹挟起阵阵黑风,如魔似鬼。
“就你自己一人?”陈度宗阴骘地看着蒋溪。
“收拾你一人,我一人足矣。”蒋溪风轻云淡。
陈度宗狂笑,黑风吟鸣:“好一个竖子无知!真是狂妄自大,你们这群蝼蚁,企图在太岁头上动土,今日我便教上你一课!”
陈度宗一声诡谲的哨响,登时天际飞来一群暗影。那群暗影如风如烟,霎时将蒋溪包围。
蒋溪定睛一看,竟然是一群傀儡。这些傀儡龇牙咧嘴朝他嘶嘶地吐着黑气,随着陈度宗的另一声哨响,猛然间铺天盖地地扑了上来。
蒋溪扯了扯嘴角,闪电般拔出星月剑,跳跃至半空,于空中旋转画出一道光圈,简单的光圈裹挟荡涤万物之势,瞬间将一众傀儡吸入,电光火石之间爆发吞山裹海的力量,直接将一众傀儡粉碎,顷刻化为满天的齑粉。
陈度宗看戏般的拍掌:“有两下子啊。”
“你这昏君不来感受一下?”蒋溪将星月剑指向陈度宗。
“我?”陈度宗看着自己黝黑的指甲,幽幽道:“我再等会儿吧。”
蒋溪没想到这昏君还挺有意思,讨价还价的样子像极了买菜。
星月剑多年不出,甫一出鞘便如脱了缰的野马。蒋溪无意与昏君拉扯,飞身如流星般朝陈度宗而来。
陈度宗周身黑气翻卷,如长鞭似蟠龙,张着巨口咬向蒋溪。
两股吞云破海之力撕扯碰撞,在白云山顶交相争夺,惹得电闪雷鸣、层云叠嶂、狂风肆虐。
神魔面前,凡人如草芥。
杜岱终于明白为何蒋溪会让他引开陈度宗,若是在人烟密集之地,定是要血流飘橹。
然而明白是明白了,激战的气流太强,将他小鸡崽般卷起,朝着天际甩去。
那一刻,杜岱没有惊叫,他甚至想着,若是他能在陈度宗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他的死能否唤醒花饶的良知,能否召回走失的花饶。
蒋溪的内力热情浑厚,有着大自然般的张力,陈度宗的幽冥之力在阳光的照耀下,逐渐呈衰竭之势。
他下意识地转头,猛然间发现被卷飞上天的杜岱。
他不顾孽力反馈,迅速收力,倏然凌空而起,破壁跃至半空,二人一退一进,杜岱自然地张开了怀抱。
生死面前,他终于敞开了心扉:“花饶,我的花饶”。
陈度宗咆哮着奔向杜岱,发出心碎的哀鸣。
蒋溪收力,打出火龙,陈度宗驰骋中躲闪,被火龙登时吃掉一条胳膊。
陈度宗全然没知觉般,眼中全是杜岱,终于在杜岱下落之时,单臂将其揽进怀中,百忙之中竟是不忘甩下手腕上的夜明珠,带着杜岱朝着更高的天际奔去。
这一招,蒋溪甚是熟悉,李可爱教他的第一式:“保命要紧”,没想到这狗皇帝也是深谙其道。
蒋溪御剑而起,却被蓦然出现的天网拦住。几个黑影架着一具偌大的黑网,迅疾来袭。
此网来者不善,另蒋溪想起当年在阳山的金缕笼,这昏君本事不大,花招却是很多。蒋溪不敢托大,使出“铁树开花”。
火龙从他身上散开,以他为轴迅速蔓延成火树,火龙蕴含着岩石的坚韧、玉的温润,既能以柔克刚,又能以硬碰硬。
不曾想,火龙甫与黑网碰撞,那网竟发出阵阵哀嚎,如人临死之前的挣扎与哀求。
可那网不甘心,依旧挣扎着朝蒋溪而来,几个黑影也化作了人形倏然而至。
蒋溪怔了一下,那几个傀儡不是别人,竟是当年阳山大会上翠烟派的柳青衣、峨眉派的掌娥英、雪山派那仁翔措、甚至还有“刽子手”倪雪晴。
这昏庸皇帝玩得一手好制衡,生魂、死魄、活人皆为他手上的棋子,生时为其敛财,死后为其增进修为,保己卫己。
蒋溪被这几个人缠住,只得将星月剑放出,任其去追踪陈度宗。
倪雪晴活着时是八面玲珑的下毒高手,死后也是颇具心计的傀儡。
同其他三人的直接攻击不同。犹有桃花流水上,倪雪晴引来漫天桃花,片片飞舞,浪漫中包裹着致命的毒。
柳青衣裹挟万千柳枝,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缠住蒋溪的脚底;那仁翔措如来自雪山的猎豹,以山巅之势压迫撕咬而来;掌娥英身手灵敏,又年轻莽撞,成为傀儡后更是毫无顾忌地横冲直撞。
四方形成天罗地网的合力之势,寻常人等早就无法抵御半分,顷刻灭亡。
然而这些招式使在蒋溪,犹如蚍蜉撼树,除了耽误他的时间,别无他效。
在强大和百毒不侵面前,一切的花枝招展都犹如道边苦李。
蒋溪从小便心怀慈悲,这也是李可爱选中他的原因之一,聪慧善良从来都可以选择,而慈悲之心则需要与生具来的天赋。
布衣派第四式“起死回生”,蒋溪结印,一时间天昏地暗,时光陡转,柳叶回到柳枝上,碧玉妆成,万条垂下;桃花回到桃树,拥抱着馨香的果实,夭夭映红,灼灼其华;白云苍狗,沧海桑田,往昔的年华涌现,四人麻木空洞的眼中浮现经年情愫,伴随着万丈金光,归为野马尘埃。
蒋溪留下回过神来的四人,转身去追陈度宗。星月剑灵性十足,陈度宗单臂抱着杜岱,没想到竟然跟一把剑纠缠半天无法抽身。
在山顶的堰塞湖边,蒋溪从天而降。
陈度宗看着怀中的杜岱,面色苍白中带着悲痴。
蒋溪收回星月剑,依旧云淡风轻:“这回是不是要轮到你这狗昏君了。”
杜岱这时从昏迷中清醒,挣扎着下来,朝着蒋溪跪了下来:“求你饶他一命,他不是故意至此,宫中一切事情已经安排稳妥,我和他以后浪迹天涯,不会再踏入皇城半步,亦不会再做半分伤天害理之事。”
杜岱的一番话,在陈度宗脑中炸裂数千惊雷。引他出宫,协助谋反,甚至将他的未来也安排好了?浪迹天涯?伤天害理??
“这个阉人,他以为他是谁?”陈度宗怒发冲冠,魔功侵脑,彻底失去理智,他纤长的指甲蓦地穿透杜岱的心脏,残忍又倔强地,将杜岱的心脏整个挖出。
杜岱吐着鲜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回头看着陈度宗,露出一丝释然的笑:“花饶,死在你手里我很开心,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一声“花饶”,陈度宗恍然大悟,崩溃地抱住杜岱。杜岱眼中尽是柔情:“可是我没能带回你啊,风雪中走丢的花饶。”
“花饶,杜伴伴永远爱你,伴着你。”
杜岱说罢,便闭上了眼,陈度宗卷起漫天黑气,着急地将心脏朝着杜岱的胸中塞去,并不断地注入真气。
“你不要死啊……”
“没有你,我还有什么。”
再多的咆哮和悔恨也抵不过一瞬间的邪恶,陈度宗不明白为何自己会从不敢踩死一只蚂蚁到杀人不眨眼,更不明白为何会将自己视作生命的杜岱亲手送进黄泉。
他在那一刻终于清醒,自己就是个十足十的懦夫罢了。用天下的牺牲来给予自身安全感,用血流漂橹来安抚自身的缺憾。
脑中不断闪现与杜岱竹马倥偬的过往,陈度宗承受不能,散出巨力。杜岱的死亡,扯断了他心内的引线,此时引线燃尽、沉闷隆响中,地动山摇,地面大软,裂缝延展。
蒋溪暗道不好,这昏君要以自身为燃体炸山!
山体炸裂势必会毁灭周边一众生灵,蒋溪本欲废掉陈度宗的法力和武功,使他成为一个废人,让他在剩下的时光中,痛苦悔恨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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