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陌生的钥匙,她迟疑着将钥匙链拿了起来,才想说这不是自己的,却瞧见了那明晃晃的两个字:
陆琼。
自己的名字。
她没有这种在自己所属的物品上刻下名字的习惯,觉得像是到此一游一般的恶俗和平庸,微微愣了愣,但是在物品上瞧见自己名字的刻痕,这感觉还是有些欢喜的,有些迟疑,愣了一会儿,许琛暮夺了过来藏在怀里:“我的。”
“你看看你怎么能拿——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怎么,他以前不这样的。”
“不要责怪他,我很高兴,我以为丢了呢。”许琛暮避让陆琼质询的目光,情急之下就塞进了怀里,现在硌得胸口疼,弓着腰若无其事地扯过孙明昊拉在自己腿边,腆着脸笑,终于开始张开口和孙家夫妻说些有的没的,像是记起事情来一样,噙着笑十分亲切,说话很是平和,不由自主地像是采访一样面容没有极大的情绪波动。
钥匙,和钥匙链。
她有些模糊的印象,只知道那是自己的某个承诺的结果,它在很远的地方远远招手证明它存在着,像是近视的人摘下眼镜就看不清楚世界的原貌,她囫囵着将所有的信息都埋入脑海中慢慢解说阐释。
你记得沂隆度假村吗?它是全国多如牛毛的度假村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它在山间在乡村,不是隔绝尘世但也没有什么奇特的风光,好像只是因为说,我们需要一个度假村,它就出现在那里,没什么人去,丁香馥郁了漫山,却只有许琛暮和陆琼去嗅了嗅,因为路过,于是邂逅了。
你喜欢这里,我们就来这里。
好像有人用极欢欣的语气这样说着,和丁香比较谁更灿烂一些,我总会有办法的。
随口一提的事情,谁也不记得,谁都会忘掉,如果不是突然看到钥匙还有上面的陆琼两个字,她是记不起来的,自己实现过的承诺也被许多繁杂的事情淹没了。
重新认识自己也重新审视过去,失去记忆是为了记得一切似的,潜意识里的东西都被唤起,全然空白,一道道涂抹上去,终于斑斓成生活原本的颜色,生存是大多数人都在做的事情,只有少部分人在生活。
她记起自己和负责人说了很久很久,终于拿到了钥匙,冬天封山啦,村里自给自足的日子开始了,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隔绝一切烦恼的空间,她说我们在这里住一个冬天,就一个冬天,只有大雪也没关系,死活得了信任,用那个富二代的话来说,这是情怀呐,于是负责人就想,好呐反正冬天也没有人来啊,把钥匙托付给她,白纸黑字写了,租借四个月。
谁敢想自己一个籍籍无名的百姓就去承包一个度假村住那么久,许琛暮一毛钱都没有花,就做到了,她记得自己在那人面前堵着,不管价钱多少都要谈下来的架势,心里想着,陆琼是喜欢安静的人呐,总是把她丢在闹市里面,虽然是会发掘她开朗的一面,但总归是需要安静创作的人呐,她喜欢这里啊。拿了钥匙,幼稚得像从前拍大头贴一样去订了银制的钥匙链,写了陆琼的名字,满怀欣喜地想着陆琼会开心的吧,悄悄告诉她,陆琼一定会说她又胡说八道,然后自己就掏出钥匙来,美少女变身一样递过去,陆琼就一定会微微吃惊,假装很不在意一样去做别的事情,然后——然后自己就假装很失望的样子,坐在那里,过一会儿,陆琼就一定会过来别扭地谢谢她,等张罗起来要走的时候一定积极得非比寻常。
她那时就是那样想的,湿润的记忆,不知为何她记得自己所有的幻想,她是大大咧咧的人呐,可是她想和她过一辈子,一辈子那么长,走很久很久,她要把全世界的美好都摆出来给陆琼看,你看,世界是这样美好的,你喜欢我们就去,我也超喜欢,像是展览,一幅幅陈列下来让陆琼端详着,我们要寻觅山水,踏遍乡野,经历悠悠岁月,辗转哀哀人生,我努力地牵着你往前走着,走到忘却背后荒芜一片。
像是镌刻了许久的画面,她在河床上孤苦无依冷得连拥抱自己都像是施舍,抬起眼来桥头有人探下身子说:“这么晚了你不回家吗?”声音颤抖着带着紧张,像是第一次和人说话一般,她想回绝什么,抬了眼,看见那人好像在哭,又似乎不是在哭,从她身上传递过来的泠泠暗香抹开了粘稠的黑夜。
陆琼,那天是我母亲出殡的日子,我只剩一个人了,我像是神经病一样,没有人觉得我做的事情是正常的,她们觉得我是个怪胎。
许琛暮觉得心口沉甸甸的,是在什么时候,她站在陆琼面前轻声叙述着自己的哀愁:“我有好多朋友,她们都觉得我是个怪胎,我妈妈也是个怪胎,只有你觉得我是正常的。”
我也觉得你是正常的。
第69章 星期四:□□偷桃
胸口硌着钥匙链,一时着急塞回去一不小心塞错了地方,啪嗒掉到了肚子上,还好衣服垂边是稍微收回去的,还不至于掉出来,等送走了孙家夫妇和孙明昊之后,她开始解衣服要把东西掏出来,却在情急之下不小心顺着裤边掉到裤子里了。
腰细也不是好事,至少钥匙硌在大腿根隔着秋裤摩擦摩擦实在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陆琼站在门口送客人,她忙不迭地背过身转回卫生间去脱裤子,偏生那条裤子是紧身的,解开腰带之后再脱裤子就会把内裤一并扯下来,只好解开牛仔裤,提着秋裤边把手探进去找那被自己蠢到傻而误丢进去的钥匙和钥匙链。
“你在……”陆琼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她,“……真来了那个……?”
谁来大姨妈还要扒着裤子看半天啊!许琛暮扭过头来:“啊不是啊,钥匙掉到裤子里了我要掏出来。”说着维持着自己掏裤裆的诡异姿势,一面心怀鬼胎地避让着陆琼的目光,脸红了起来,她记起了这钥匙的来龙去脉,却不记得先前究竟发生过什么,同是咀嚼过很多次的事情,却只有钥匙被自己记了起来。
陆琼别过头去:“你脱了不就抖出来了么为什么要…”憋了后半句话埋在心里,许琛暮今日有些神经质,见她提着秋裤边的狼狈姿势,一时间有些无奈,“你怎么穿上去的?”
“套在一起穿上去的,我怕冷。”感受到钥匙一点点顺着大腿往下溜,脸烫得犹如红烧过,垂下头,“我,我没有做很奇怪的事情……”
“你……”她想说许琛暮这是变笨了还是怎样,变得这样傻白甜,可是思来想去这衣服好像还是自己拿的,她不习惯也是合情理的,暗想着是自己不对,“别掏了——脱下来。”
“……”许琛暮叉着两只手表示很无辜,陆琼只好过来,像是照顾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儿童一样,一手扣住她的腰带往外拉,顺势就将她扯入怀里来,却用力太猛,往后趔趄了一步,被许琛暮抱了个满怀。
“起开。”
陆琼手里攥着她的腰带,已经抽了出来,还是因着太用力,将许琛暮裤子扯下半拉,一时间自己也慌了神。
许琛暮就将她松开了,竭尽全力地提上裤子,啪嗒一声,这么一折腾,钥匙和钥匙链掉了出来,在地上敲出清脆的声响,许琛暮忙不迭地要去捡,被陆琼抢先一步。
“解释一下?你的。”陆琼掂了掂,“你记起来了?”
“这个,我不好意思说……”许琛暮一边拽着裤子一边说,“这气氛不对,不行的,不可以说。”
“你记起来多少?”
“就只有这个钥匙,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很方……我没撒谎……”许琛暮还是懊恼着那裤子,“我内裤边都出来了,真是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陆琼。”
谁想看你的内裤边。
又不是没有看过。
气氛陡然间往诡异的方向脱轨而去,陆琼想自己怎么又被许琛暮拖着跑偏了,凝神想想自己什么时候被带偏了方向,好容易追到了线头,许琛暮突然又说:“那是沂隆度假村那个两层小楼的钥匙,你喜欢那里我就去要了,我想冬天去那里,想和你说的,一直没有机会。”
“……真是胡说八道。”陆琼走到一旁去把钥匙放在洗手台上,自顾自地洗了洗手,走出去,早已忘了自己想要问些什么深层问题,脑子里丁香开得像是占领宇宙一样肆意,她站在这馥郁香气当中迷失自己,她喜欢那里,也喜欢别处,许琛暮居然就跑去要钥匙,真是胡闹,想起什么就做什么,也不考虑考虑后果。
满心怨怼地将许琛暮批判了一顿,揉揉头,回洗手间去,许琛暮还呆在那里,裤子太紧还是没能提上去,松垮地露出一线腰来,多了些性感的意味,她被许琛暮带跑偏,偏得不是一星半点,那厮攥着钥匙似乎很是丧气一样在镜中端详她自己。
“还是很谢谢你……”陆琼思虑了半天,开口说道,从许琛暮手上接过了钥匙,于是许琛暮想,看,自己的猜想都印证了,陆琼就是这样别扭的人,暗自得意了半天。
“应该的呀!”
“裤子穿好。”陆琼有些脸红,只是不肯承认她在脸红。于她而言,许琛暮的身体并不是很好看的,美好但并不完美,她清楚地记得她右胸以下有一处微微凹下去,是小时候磕到桌角,当时没注意,后来就稍微凹进去了,不明显,如果不是一寸寸抚摸过是不会发现的。她对许琛暮的身体很着迷,像是能够窥探到内在一样,像是自己肩头有纹身一样,许琛暮的身体有那样多的彼此明了的辨识标记,许琛暮的后背很多细碎的疤痕,腰际也有,每次手指流连过去碰到阻碍她都会凝神。每一寸肌肤,每一道疤痕她都熟悉地像是自己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