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知道叶寻良的转世在哪里,却又不告诉我们,也不告诉尊主,就是怕尊主冲动了,去与他有牵缠吗?”
“这世间规律不可强破,他这一世的气运路数皆在冥冥之中有了定论,这样大家都少了许多麻烦。”
“可是尊主等了十九年啊……整整十九年,沧墨长老真是沉得住气。”
“所以便不能告诉你,若换了你来,不出三日这整个上修界都知道了,从此那位玉少宗也甭想过清净日子了。”张嗣晨剥了个橘子,塞进他的嘴里。
“为什么?”张嗣润咬着橘子瓣,含糊不清地问。
张嗣晨面色冷凝:“你可曾想过,上一世的叶寻良体内封入的那颗狼丹,如今虽不复存在了,但在他人眼里仍然是个不可磨灭的印记,但凡与上古狼妖之子扯上关系的人,有哪个不被世人忌惮?”
“这件事恐怕只有族里的一些老长辈才知道吧,可若让他们见到玉少宗的模样,不知会不会想起当年的唐桀,若是如此,玉少宗的麻烦可就大了!”
其实这种事情危险性虽高,可能性却不是很大,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两个人长相相似也不是不可能,何况曾经见过唐桀相貌的那一辈修仙老者到现在也所剩无几了,有的仙逝,有的归隐山林。
自从那日见过叶寻良的转世,张嗣润就心中痒痒,想再见一面仔细瞧瞧,结果没过两日,他们在临近后山的一座小亭里碰了个面。
当时他正在同槐树妖香怡姑娘下棋,远远看见玉书白朝这边走来,手里抱着一个木框,仔细一瞧,竟是张宣纸画板。
玉书白也注意到了他们的视线,微微一愣,对着他们露出一个风清月朗的笑容,往亭子里走过来。
“无意间闯入这番美景,便想将它描摹下来。”说完,他从容不迫行了个礼,嗓音如泉水清脆:“师兄日安,姑娘日安。”
“日、日安。”张嗣润结巴道,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脸。
玉书白将木框边扣打开,取出宣纸,纸面带着淡淡的木香,比一般的纸张要厚实许多,一看便价值不菲,他十指修长细白,覆在上面十分夺目。
将宣纸铺平,便是一副用墨不多,却极有神韵的小亭对弈图,两个年轻人对立而坐,少女一手执白子,一手托着下巴思考,而对面的少男满眼温柔地看着他。
香怡细细看了一眼画卷,又细细地抬头看了一眼画画的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捂口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张嗣润不解。
香怡眼波流转,一声“嗣润哥哥”犹如清晨坠露,娇而不媚,当真是好听极了,直直叫进了张嗣润的心田。
“你仔细瞧这画,若画里的你有五分传神,香怡便此生无憾了。”
张嗣润这才拿过画,刚才只是粗略一看,并未看清,如今细细一瞧,心里一惊。
他的眼神有那么……炙热么?
倒、倒也不算炙热,但绝对不是对朋友该有的样子!那般缠绵悱恻的眼神,仿佛万千情意都装着里面,难以诉说。
“……这,这位师弟一定是画错了,我方才一直在想着怎样堵你的棋。”张嗣润红着脸磕巴道。
“你这般不用心,如何堵得住我的棋?”香怡姑娘笑得花枝乱颤。
张嗣润又仔细琢磨了一下这幅画的功底,越是深究,越是心惊。
虽说这毛笔或许施了法术,可以源源不断地出墨,但这普通的黑墨到了宣纸上,竟像是活了起来,寥寥几笔仿佛将世间最美好的东西花了进去,这般功底拿出去与江湖上的几位名画师相比,竟也不相上下。
再想起前世他所认识的叶寻良,与眼前的这位相比,实在难以想象这竟算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这位玉少宗,当真是不可小觑。
玉书白还在一边笑盈盈地看着他,末了道:“这幅画便送与二位吧。”
“这是你画的,就这么送给我们了?”张嗣润有些惊讶,毕竟这幅画无论是宣纸还是下墨的功底,都算得上一幅难得的佳作了。
“画上的是你们,为什么不可以。”
“给我吧。”香怡伸出纤纤玉手接过画,细细卷好,末了还投给张嗣润一个隐晦的笑容:“我喜欢这幅画。”
某人脸上刚褪去的潮红,又在耳朵上升了起来。
第55章 学生很感兴趣
“谋亲启,若有唐桀及烛阳剑的踪迹,便将此信撕碎,此子狡甚,戾意不减,望谋与日长安——师明华。”
顾谋双手捧着信,一字不落地看完,愣了良久后叹了口气。
信中可得知,唐桀多半是一路逃亡,躲起来了,并且不同于遭受天谴前那般肆意莽撞,现在的唐桀学会了韬光养晦,狡兔三窟,更加棘手。
唐桀此妖戾气甚重,其所佩的烛阳剑却是一等一的上古一品神武,出云史有记载,创世神其一月神幽莹与阳神烛阴死后化作两根龙骨纠结在一起,经后神打磨成一品神武,阴阳相汇,威力无穷。
这把剑原是用来为出云山的山灵们提供灵气的,被少年时期的唐桀拔出,彼时整座出云山花开一夜,第二日尽数枯萎。
少时顾谋便见识过这剑的威力,连师明华的九宫拂尘都略逊一筹,只是这烛阳剑到了唐桀手里,满贯日月灵力皆化为狠戾的妖气,顾谋看在眼里,虽说有掩饰不住的羡慕,却又惋惜这剑灵受此妖化,还算不算得上一品神武。
见过太好的东西,于是也再看不上其他“次品”了,这边是他一直以来从未配武器的原因。
唐桀“死”后,大名鼎鼎一代魔头的遗剑从此销声匿迹,只登上了玄门史册,这剑上沾了太多脏血,上古神兽化作的神武沦为一个遗臭万年的存在,百家以此为晦。
看信上的嘱托,唐桀想必是弄丢了烛阳剑却一直没找到,剑灵认主,他寻到自己的佩剑不过是时间问题。
“是该动身了。”顾谋将信纸折叠好,收入怀中。
“不如先前往出云州,说不定烛阳剑早已归山。”张嗣晨提议道。
“若无众神插手,已经认主妖化的烛阳剑是不可能主动归山的。”顾谋摇摇头,思忖片刻,缓缓道:“罢了,便先去趟出云山吧。”
若是唐桀,八成也会蛰伏在去往出云州的路上,若是再幸运一些,说不定这一路可以遇到师明华。
午后竹林中,顾谋如约传授玉书白运用白剑之法,在修炼方面,玉书白展现了前所未有的天赋。
“同我这样,剑身离手的一刻,将灵气化作尘雾,混淆敌人视线,实则凝为两道暗流,须臾间便可完成双杀,你试一下。”顾谋指了两个方向。
玉书白点点头,照做了一遍,顷刻间便唰唰地斩下九尺外的两排竹子,他难掩眼中的兴奋回头道:“陈仙君,是这样吗?”
“……”顾谋无形中吞了一口口水,他的本意是让玉书白先练习一遍,能斩下他所指方向的两根竹子便是小成了,没想到……
而玉书白全然不知道自己这一剑的威力,只当是普通攻击术,见顾谋温吞着不说话,竟有些失落:“不是这样吗……再给学生一次机会可好?”
顾谋嘴角有些抽搐,沉凝双眸看着他:“……是这样的,你没做错。”
玉书白随手化出三把白剑,白剑在空中运行自如,可见主人的灵气不是一般的充盈淳厚,玉书白一身仰覆莲学袍,举手投足间更显身形颀长,墨发半披,梳地一丝不苟。
顾谋看着他秀美却透着坚毅的眉毛,若有所思,似乎在某个时刻突然明白了沧墨长老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彼时他还算年轻气盛,不像如今一般死气沉沉,每每提起叶寻良便是贬低之词,沧墨长老一眼看穿他内心的那把膈应的沙子,只说:
“等你再长大一些,便知道容貌是最不值得在意的东西,不要为表象所纠结。”
那时他满心烦闷,左耳进右耳出,如今才幡然醒悟,他再看玉书白,没了叶寻良的孱弱,尽显少年人的灵气四溢,低顺的眼眉也挑起来了,这样的玉书白本应更接近于唐桀的样子,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他秀直的身板蕴藏着蓄势待发的活力,朝气蓬勃,却不失温润匀停,眼角眉梢的贵气恰到好处,多一分便张扬,少一分便内敛。
待他练完谢师准备离去时,顾谋下意识开口:“书白,我有件事想与你说。”
“什么?”玉书白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他这一抬头,顾谋反倒不知如何措辞了。
我要去出云州,你同不同我一起去?
我想时刻见到你……所以你陪我去趟出云山?
出云……出云山你去过没有,要不要去玩一玩?
顾谋巴巴地张了张口,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又闭上了。
十分笨拙的动作,可奈何他早已修炼成了一个“面瘫”,面无表情地看着玉书白,比起滑稽,更是有些怪异。
不知道自己的这副模样落入他人眼中是怎样的,若是让门派的弟子们瞧见了,怕是怀疑自己的眼睛。
玉书白眼中浮现淡淡笑意,耐心地看着他,等他梳理措辞。
“明日我便要同明庭长老下山了,去追捕一只妖兽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