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晏溪比顾谋还小了十几岁,说话语气极冲,不管不顾的,每说一句话,旁边的修士就吓得抖一下,生怕顾谋翻脸将他们这里一掌掀了。
顾谋也蹙眉,听着十分不虞,却不愿亲自和一个后辈动手,他从前并未见过玉晏溪,只从张嗣润提过几次,之前他在祁始国的那些年,天府之阁寄来的家书里除了张嗣晨报备每月状况,还有张嗣润的碎碎念,说司天阁送来听学的修士里头有玉少主,才十几岁便跋扈极了,老吵着要见顾谋,说十分崇拜他,觉得他这副谁也瞧不上的做派特别有个性!
如今他这莫名其妙的敌意是从何而来?
“你看着本少主做什么,你这什么眼神,你瞧不上本少主,本少主还瞧不上你!”
顾谋看着他这剑拔弩张的劲儿,有些纳闷地问:“本座何时瞧不上你了,本座从来都没见过你。”
他顾谋是瞧不上司天阁,却也从未主动进犯,不知何时招揽的这些敌意。
“本少主上个月成亲,给各世家都送了请柬,唯独给天府之阁送了两次,可其他世家都到了,只有你没来,甚至连句道贺都没有,一副目下无人的样子做给谁看!”玉晏溪铁青着脸道。
“奇了,不去喝你的喜酒就是瞧不上你?那本座瞧不上的东西,未免太多了。”顾谋嗤道,玉家人送请柬的时候他正在外游历,自然收不到,而且就算收到了也懒得去凑这个热闹。
“你以为天府之阁大了点儿,我们就惹不起了?本少主告诉你,你们再厉害也别想踩在司天阁的头上,你当自己是什么神仙,本少主成亲就派个二流长老来搪塞,一派尊主就能这样瞧不起人?!”
这二流长老指的应该是张嗣晨了,当时张嗣晨并不知道他在哪儿游历,只能自己去和司天阁致贺,顾谋淡淡道:“本座并非故意不去道贺,只是在外□□,仅只从书信中得知此事,不过你这般无脑之态,才叫本座瞧不上你。”
“你……你说谁无脑!你再说一遍!”玉晏溪被骂得羞愤至极,气血上涌,当即就抽出宝剑冲过去。
顾谋长袖轻轻一挥,玉晏溪人刚冲上来,就被袖中罡风打出三尺,连人带剑摔进工人们正挖的大坑中。
“夫君!”
柳佩云吓了一跳,连忙跑到坑边,转头向众人焦急喊道:“快来人救少主上来!都愣着做什么!”
几个修士急忙跑过去,其他人也吓得不敢再动,接待的那位面色发白地作揖道歉:“仙尊莫怪!少宗主一向如此,是我们没拉住他,冲撞了仙尊,是我们的过失!”
玉晏溪此时手脚并用地爬上来,弄得一身狼狈,由侍从们搀扶着,朝他恼羞成怒地吼道:“你竟敢这样对本少主!要是我爹知道了,饶不了你!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若是你爹知道自己儿子对别派掌门这般无礼,怕是会把你塞进娘胎里重新生一遍,司天阁能养出你这种蛮横无知的后生,本座倒是开了眼界!”顾谋话语里寒气萧森,抬腿朝他走去。
柳佩云看着文文弱弱,此时却挺身挡在玉晏溪面前,白着脸慌忙行了个礼:“仙尊息怒!夫君身体不好,心中不悦所以说话冲了一些,佩云代他向您道歉!”
“你跟他道什么歉?是他先动手的!”玉晏溪毫不怜惜地将她一把推开,待看到顾谋如冰似霜的恐怖眼神后,突然噤了声,后退一步。
“是……是你先对本少主动手的,这次就……就算了……”玉晏溪咽了口口水,磕磕绊绊道。
第36章 再遇旧人
玉晏溪见讨不着趣,又怕顾谋再说出什么不给脸的话,随即将矛头指向一帮修士:“你们干什么吃的!四个多月了,就挖这么个坑?!”
“回……回少宗主,您是第一次来视察,不知道这泥土填得有多实,里头混着补天石的石碎,实在难挖。”
玉晏溪道:“没用的东西!一点补天石就将你们难住了,为什么不用爆破?为什么不用法术强行破开?”
“这……阁主的意思是慢慢挖,怕用力过猛伤及底下的神武。”
“怕用力过猛,你们不会机灵着点儿吗,哪来那么多借口,让开!再让你们磨蹭,八百都挖不出来。”玉晏溪不耐烦地拨开众人。
修士们满头大汗:“使不得啊少宗主,阁主不允动用非常之法,若是出了什么差错……”
玉晏溪其人蛮横,却只在外边横,一到老阁主面前便如同打战的山鸡,头都不敢抬。老阁主不是个凶狠的,甚至颇有些贤良儒雅的风范,可玉晏溪总觉得他爹看着心里透凉透凉,皮笑肉不笑,少时不懂事的时候有许多记忆都是在漆黑的柴房与老鼠度过的,他爹把他关柴房的时候,面上都是温和的微笑。
玉晏溪记事后,也渐渐悟出了一些东西,玉阁主似乎不喜欢他,但爹娘统共也只生出他一个儿子,在外的面子是给的,玉晏溪惹了祸事都是玉阁主出面解决,回到家却一句责怪都没有,因为阁主几乎不与他说话,权当没有他这个儿子一般。他如今已是青年时期,家里外头一口一个少宗主地叫着,实际手上一点儿储位该有的实权都没有,什么正事儿都不交予他办,都娶妻的人了还过着撵鸡撵狗的散漫日子,也最听不得别人在他面前提什么“阁主的意思是……”“阁主说……”
玉晏溪身形一滞,扭头狠道:“少拿我爹压我,出什么错我担着!本少主今日就亲自开了这块破土地,一群没用的东西,都给我瞧好了!”
说罢将挖土的工人们驱散,不等他们再劝,玉晏溪一把抽出长剑,单手捏诀在剑身上迅速结了个血印,朝着土坑狠狠劈下,一声厉响,硝烟坠散,栖鸟惊鸣冲天——
浅坑眨眼间被劈成一道纵横长裂,裂深无比,站得远的修士们瞧不清里头的情形,纷纷往前走了几步,想第一时间目睹神武的风采。
玉晏溪这一道血术使得他有些手足无力,便站在原地稍作休息,看着修士们在前方喧闹议论,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正打算上前的时候,裂缝中突然劈出一道暗红的灵流,泥土夹杂着血腥味,载着满满的极邪之气,将方圆十里狠狠一扫——
离得最近的几位修士被掀翻出去,倒在地上口鼻喷血,瞬间气绝身亡!
其他人也纷纷倒地,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灵核都险些被震碎,一时间痛嚎四起。
玉晏溪有金身护体,倒没有那么严重,而柳氏一介弱质女流,早在灵流扫荡出来前便被顾谋以结界护住,否则必将当场毙命。
“多……多谢陈仙君!”柳佩云脸都吓白了,却仍强撑着礼数周到地与他道谢。
顾谋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那道深裂,此时已经被纷飞的泥尘遮了个彻底,泥尘混合着似红似黑的妖气,看不清里头的情况,但那股气息……那股气息……
——唐桀!!
那人立在硝烟中,一身墨金长袍,长发散乱翻飞,狼尾静静地垂在身后,可若仔细看,便会发现每一根狼毛都如针刺般耸起,缀着蓄势待发的狠意。
在场的所有普通修士都被这股浓烈的妖气熏得头晕目眩,灵力无法聚凝,他们打出生以来从未见过这种攻击性几近残暴的妖气,都骇得手脚冰凉,一句话也不敢讲。
“唔……睡了这好些时日,可真是怀念呐。”唐桀低低地轻笑一声,带着满身的妖气从烟尘中走出,一步一步逶迤亮相。
众人本以为将会看到一个满脸妖纹的可怖魔头,没想到竟是一名皮肤还算白净的俊美青年,五官是顶好看的,只是眉宇间的暴戾之气无处隐藏。
唐桀抬头四处看了看,缓缓道:“和当年没什么变化呢,天还是蓝的,月季花却被人摘了。”
众人不明白他的意思,噤声不敢言语,玉晏溪一脸惊诧地望着他,心道不应该出神武吗,怎会劈出个这么邪门的玩意?
而且这妖怪一看便不可以凡物相论,一身邪气极怨极深,不是上古神妖,就是九天邪魔,是万万不可轻视的。
“饿了,开饭。”
唐桀语气不咸不淡,轻轻抬指,眨眼间一名离得近的修士不受控制地朝他的方向飞过去,随即发出一声惨叫,玉晏溪大惊失色地冲上去,也没赶在修士被生挖灵核前将其救下。
唐桀满手鲜血,将刚挖出来的完整灵核吞吃入腹,残破不堪的修士随意丢在脚边,心口的位置赫然一个血淋淋的大洞,身体不断抽搐,不一会儿便断了气,死得极其痛苦!
可怖至极!可怖至极!
众人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便是转身就逃,玉晏溪虽也骇得面无人色,却定神抓紧了剑柄,召祁始的其他司天阁修士前来支援,驱散百姓。
顾谋咬牙颤抖:“你居然……”
“居然什么?居然没死,还是熟悉我的这套进餐之法?灵核自然要吃新鲜的。”唐桀往前走了几步,促狭邪佞地笑道:“别来无恙,顾谋小师弟。”
再见故人,他仍是这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好像他一个“已死之人”仍然能站在这里,是一件多么平淡无奇的事情。
顾谋满心滔天恨意,凝出长剑便朝他狠狠一击,唐桀挥袖生生挡下,却意外地发现袖子被劈出一道裂口,手臂被灵力灼出一道长长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