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展了扇子叹了一口气道:“金陵城毕竟天子脚下,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弄出太大动静为好。”
谢尘烟不知外面想救沈梦寒的人已经愁白了头,自顾自守着人,三餐和补药都要先行尝过了才肯喂到沈梦寒嘴里,至于外面的风吹草动,沈梦寒又不肯醒,他不以为意,漫不经心地收回眼。
他守得紧,一连几日,周潜与缪知广都未能靠近沈梦寒半步。
他带着个半死不活的人住在此处,掌柜忧心得很,生怕这人哪日里真的死在客栈中。
这日里伙计上门送沐浴用水,透过床幔,只能见到一床厚厚的锦被,那锦被下面的起伏太微弱了,一把病骨,寂寂无痕。
那伙伴犹豫了一下,小声按着掌柜吩咐的与谢尘烟道:“咱们金陵城北有一处汤泉镇,听说是对病人极好,那温泉客栈住着也比城中舒服,听说金陵城中有不少致仕的官员不肯走,都留在咱们汤泉镇上养老呢。”
谢尘烟果真动了心,打听好汤泉镇在何处,他知道自己记性不好,还令那伙计画了张舆图与他,方才带沈梦寒出了城。
八月初,金陵城中满城丹桂飘香,谢尘烟狠狠嗅了嗅,觉得这香气好闻极了,也背着沈梦寒在树下绕了几匝,想给他也染上些生气。
那人头垂在他肩上,虽说并不沉重,却压得谢尘烟心上沉甸甸的。
去汤泉镇本是行水路比较方便,谢尘烟因着江中落水一事,颇有些后怕,花了几倍的价钱雇了车子,带沈梦寒出了城。
车行自有马匹,没用小花拉车,小花不大高兴,踢踢踏踏地跟在后面,时不时不满地打个响鼻。
他带着沈梦寒出了城,隐阁的人不可能不有所动作,只是周潜在汤泉镇上见了一个人,便悄无声息地撤下了沿路布置。
谢尘烟甫一踏入汤泉镇,便觉出不对。
他带着沈梦寒,几次也算是从刀山血海中走出,却从未见过如此肃杀之意。
魔教中人,果真不可小觑。
这漫天的肃杀之意足以令他望而却步。
只是他负着沈梦寒,想起那个人曾如闲庭信步一般悠然步入杀局,转身的脚步却顿了一顿。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去想,谢尘烟转身负着沈梦寒,迎着压迫的杀机,一步步踏入汤泉镇。
他正是因了魔教才步入中原,哪里能因为害怕便止步不前呢?
而且,母亲曾道魔教之中奇术秘技甚多,说不定,这些奇术秘技,能救沈梦寒一命。
奇怪的是,他走进镇上街巷,却始终未出现一人。
谢尘烟暗忖,这汤泉镇,一定是处在魔教的管辖之下。
只是他越向前走,前方压迫越重,谢尘烟喘息一声,手按在剑上。
前方一道声音道:“这位小公子,将公子隐放下罢。”
那声音声调颇高,不辨男女。
谢尘烟蹙了蹙眉,沈梦寒身上一丝力气都没有,软软在伏在他背上,身子冰凉。
除了洒在他耳侧的微弱鼻息还显示着他是个活人,一切都与死者无异。
谢尘烟想了良久才意识到他口中的“公子隐”指的应是沈梦寒。
可是谢尘烟攥紧了他的手,不发一言。
不肯放,不能放。
他既然救了这个人,却还未见到他无恙,又怎么能丢下他来?
那声音叹息道:“小公子执意如此,便也莫要怪罪于我了。”
那道声音响起时还距离谢尘烟数丈之远,落下时已经仿若在他耳畔。
一道细鞭狠狠抽向他的腿间,谢尘烟急退几步,脚步一错,向后方木制牌坊之上掠去。
那细鞭如影随形,却在落向牌坊之时悄然顿住,向谢尘烟身后的沈梦寒甩来。
谢尘烟哪里容他伤到身上之人,长剑“叮”的一声出鞘。
那长鞭被他剑势一挡,竟也不断,细蛇绕颈一般缠上他的长剑。
谢尘烟用力一抽,竟然未能抽动!
细鞭用力一卷,谢尘烟手上的剑便脱了手,他一失了剑,屋脊之上埋伏的黑衣人齐齐上前。
刀剑无眼,谢尘烟护住沈梦寒,狼狈落到院落之中。
他勉强起身,剑已经架到了他脖子上。
他抬起头来,便见一华服的中年男人悠然上前,拾起了他那把金装玉饰的宝剑。
谢尘烟顾不得他的剑。
沈梦寒被他们带到一边,还好动作并不粗鲁,刚刚用细鞭的那人也落入院中,捏着他的下颌,向他口中放了一颗丸药。
谢尘烟急急向他冲了两步便被人制住,挣扎间,脖颈上被划出一道细线来。
他心急如焚,却见人送了水来,轻手轻脚地喂给沈梦寒,还用帕子替他擦拭了嘴角流出的药液。
他方才醍醐灌顶,兴冲冲道:“你们是来救他的么!”
那华服的中年人转了眼看他,面目上隐隐带了一丝漫不经心,手上把玩了一刻,将那把剑又丢还给他。
后面立刻有人送上了水盆丝帕,他净了手,居高临下问道:“是你救了他?”
沈梦寒呛咳一声,谢尘烟立刻被他带走了注意力,伸长脖子去望他,自然也无视了那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面露不悦,众人噤若寒蝉,一时间院中除了沈梦寒急促的喘息之声,落针可闻。
咳了一阵,又被喂了几口清水,沈梦寒方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谢尘烟兴奋道:“梦寒哥哥!你醒了?”
那中年男子手上一顿,冷冷重复道:“梦寒哥哥?”
沈梦寒看到谢尘烟脖颈间血色,瞳孔一缩,方才缓缓转眼看向那华服的中年男子。
他动作缓慢,却未令人觉得怠慢或不敬。
他扶着身旁的人,慢慢跪伏到地上,以头点地,向那男子缓缓拜倒:“主人。”
谢尘烟整个人怔住,连挣扎都忘记了。
那男子玩味地打量着跪在地上的沈梦寒,目光划过谢尘烟,轻轻一挥手。
一记手刀劈在谢尘烟脖颈上。
沈梦寒伏在地上,身上一丝颤抖都无。
第五章 愤愤不平
那华服男子上前,亲手将沈梦寒扶起来,轻声道:“小隐,你可是怪朕。”
沈梦寒恭声道:“草民不敢。”
他垂着眼,声音极稳,也未向谢尘烟那里望上一眼。
哪怕是九死一生,也不能怪罪。
不是他该得的,他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燕帝轻叹一声道:“罢了罢了。”
他望向院中郁郁葱葱的草木,目光又转回沈梦寒身上,温声道:“听说你带回了北昭山河图?”
沈梦寒一怔,抬了一下眼,眼中全是诧异:“山河图?那是什么?”
皇帝也一怔,重复道:“你不知山河图是何物?”
沈梦寒挣扎着跪下,哑声道:“草民在北朝一十二年,从未有听闻过此物。”
皇帝眼色几暗,过了半晌方才温声道:“罢了罢了,朕还能怪你不成?快快起来。”
他亲手将沈梦寒扶起来,换了自称轻笑道:“我讲过,在宫外你不必跪我。”
沈梦寒直起身来,话是这样一讲,要不要听他却自己心中明白。
刚刚在谢尘烟面前换了称呼,也正因如此。
他还未想过到底要如何处置谢尘烟,不想这么快将他拉进这泥潭来。
皇帝向他手中放了一块牌子,沈梦寒身上一震,抬起头来,满脸的不能置信。
皇帝微微颔首,温声道:“小隐在金陵城中没有根基,黑衣羽林交到你手上,你多少也能有个倚仗。”
沈梦寒冷冷想,他倚仗的可不是黑衣羽林,他倚仗的,怕是这把随时都能倒下的病骨。
面上却惶恐道:“草民才疏学浅,怕是有负陛下深恩厚意。”
皇帝摆摆手,转了话题道:“小隐这病,在汤泉镇上多多将养也好,朕这次出宫也只是为了来看看你,你在汤泉镇上多住一阵子,也替朕多去拜访拜访那些老骨头们。”
沈梦寒点点头应是,一礼道:“恭送陛下。”
皇帝抬腿向院外走去,看到地上被打晕了的谢尘烟,含着笑意道:“这孩子倒是着紧你得很。”
沈梦寒一凛,口中却只是应道:“是。”
他初初醒来,实在是不知谢尘烟如何着紧于他。
皇帝又道:“听说他武功奇高。”
沈梦寒恭敬地立在一旁,无人见处,冷汗涔涔而下。
皇帝不以为意道:“若是能为小隐所用,也算是多了一条臂膀。”
沈梦寒恭声道:“是,草民知道了。”
待皇帝带着众人离开,沈梦寒方才踉跄一下,跪坐在地上。
谢尘烟在轻烟幔帐内醒来,羽被轻软,轻烟袅娜,他狠吸了两下,是极品沉水香的味道,层层帐幔影影幢幢,他掀开幔帐,赤着脚奔出去。
外面是一方池子,一串急促的脚步声靠近,沈梦寒方才缓缓转过身来。
许是大病初愈,他动作有些迟缓,却是带了些不疾不徐的从容味道。
谢尘烟不知不觉放慢了步子,怕是惊到他一般,垫着脚走过去。
沈梦寒面上露出隐约的笑意:“无妨。”
谢尘烟在池边除了衣衫,小心去触那池水,小声诉苦道:“有些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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