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面对两锭银子摆摆手。
壮汉不言语,又加了两锭。
掌柜还是摆手。靠近柜台的食客们哄堂大笑。
壮汉解下腰间一尺宽的巨剑,拍在柜台上。
大堂顿时陷入死寂,下一刻,桌椅板凳连片倒地,食客们轰然四散,争相逃离现场。眨眼间壮汉周身二十步之内就清空得干干净净,连片衣角都没落下。
掌柜战战兢兢捧着四锭银子缩进柜台底下不敢冒头。
壮汉收回巨剑,挂在腰封,一转身,看见大堂靠窗还坐着一桌客人,桌上是刚上的热腾饭菜,一道松鼠桂鱼,娃娃脸的青年仔细剔下鱼肉,沾满酱汁放进碟里,推给身边的人。那人坐着轮椅。
壮汉眉头皱起,没有上前赶人,却做了个奇怪的动作——撕下衣角布条,栓在鼻下,又以衣袖将双手包裹,竖起衣领遮盖暴露在外的皮肤。
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坐轮椅的人轻飘飘看过来一眼。
“斗法开始了,”张小抹激动地说,“快快快!”
“是,小姐吩咐!”小松十分紧张。
“快给我抓点瓜子花生……”
壮汉在大堂中央坐下,点了一桌菜,却连筷子也没动一下。
窗边食桌的四位客人旁若无人地继续午饭。酒楼先前跑光的客人纷纷回到窗户下门框边,脑袋挤在一起,掌柜满头冷汗捧着瓷坛溜过去:“白雪楼特制腌话梅,二十文一碟,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饭好吃吗?”武理问。
“还行,”谢致虚回答,“一般般吧。”
“那你吃得那么起劲,人家都打上门了!”
谢致虚侧头问奉知常:“吃好了吗?”
奉知常放下碗筷。
谢致虚便掏出饭钱,放在桌沿,余光看了那粒米未沾的壮汉一眼,问:“他怎么还没倒下?”
小五蛇嘶嘶钻回袖底,奉知常翻了个白眼:
——包得那么严实,怎么下嘴。
谢致虚就笑起来:“对我下嘴就行了,对别人就不用了吧。”
他说的是奉知常没给他吸出秋鱼刀毒血的事。奉知常有点受不了他,以手抵下颌,将谢致虚的脸推开。
越关山气势汹汹,拍案而起:“放着我来!给我战绩记上一笔!”
“好!”武理鼓掌。一桌三个废人,就越关山一个能打,他巴不得越关山出了这个头。
谢致虚却搭着越关山的肩膀将他摁回座位,自己站起来,理理衣襟,端正侧挂的长剑清净天。
一桌的人都看着他。
谢致虚低头对奉知常笑了笑,提起茶壶将半空的茶碗斟满,拉起奉知常的手,将茶碗塞进他手中。
“……”
奉知常捧着热茶,莫名其妙。
谢致虚一手按剑,看也不看那壮汉,径直走出酒楼。牛斑壮汉对着满桌鱼肉佳肴沉默一息,提着桌边的巨剑也站起身,跟在谢致虚身后。
二楼上,小松很激动。
“啊,他们要单挑决斗吗!”
张小抹知道的信息更多,感到稀奇:“谢家遗孤,听说是个三剑废物,一日只有三击之力,竟然也敢出战么?”
但当她看见捧着热茶碗、目光贴在谢致虚背上寸步不离的奉知常时,心中恍然大悟。
哦,张小抹玩味地想,死要面子活受罪啊。
汉江滚滚东逝水,滔天的浪花雷鸣声中,崖壁西临。
江上楼高十二梯,绝巘欲倾。
天倾之下,有两粒光点,暗的是人,亮的是剑。
亮剑,出招。
张小抹吐出瓜子皮:“第一剑。”
两道剑光撞击在一起,谢致虚宛如一头迅猛的猎豹,拖起蜿蜒的光痕将壮汉撞飞入岩壁,一时间岩石开裂,碎石还没落地,巨坑里两个缠斗的身影又倒飞而出,剑招快得撞击出火花,双双坠入汉江。
看客蜂拥至江边。
巨浪泼天,两道飞剑破水而出,带着摩擦空气发出的尖啸互斫逼近,又立刻分开,两人分立汉江两岸。
各自浑身挂水,狼狈非常,却都面如沉水,八风不动。
谢致虚剑尖下压,反受提剑,上弓步,周围观众纷纷后退。
“好快,”张小抹赞叹道,“第二剑。”
江边堤坝塌出个坑洞,巨大的反冲力将谢致虚撞向对岸,壮汉提起巨剑防守,谢致虚却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一道风飘过壮汉耳边,削走一缕鬓发。
又一道风飘过衣角,顿时衣襟开裂。
千道风刃齐发,小松大喊:“已经看不清人了!”
两人再次分开时,壮汉已衣衫褴褛浑身挂彩,但仍气定神闲,伤不见血。
“还差得远,”张小抹说,“现在是第——”
话音未落,谢致虚的清净天已在眼前。
壮汉提剑格挡,清净天已剑尖斫在巨剑横面上,力道与之前不同,壮汉正心中起疑,剑上又是一股巨力冲来,谢致虚人在空中无从借力,却去势不绝,重如擂鼓一击强似一击,抵着巨剑将壮汉轰出堤岸。
两人的鞋尖在江水上划出一串激浪,声如滚雷的波涛声中,突然穿插进尖锐细腻的嗡鸣,震得人头皮发麻。
“基剑三十三式歌音喜乐。”武理评价道。
三人不知何时离开酒楼,出现在江岸边,武理说一句话的功夫,谢致虚和壮汉已登上此岸,壮汉横脚蹬地,地上土沟乍现。
谢致虚侧脸很平静,清净天犹如栓了一串炮仗,劈里啪啦炸个不停,每一炸壮汉脚底的沟壑就拖长一段。
他已察觉到丹田渐空,只剩一击之力。
一击就够了。
巨剑横面出现裂痕,壮汉脊背抵上岩壁,大厦将倾,阴云翻涌的江天逼向崖石里陷入的两个人形。最后一击,清净天不再嗡鸣,剑光收于一点,收敛之后锋芒大盛,悬崖破开巨坑,烟尘四起。
飞尘之后出现一道人影。
观战众人屏住呼吸,尘埃散开,是提着长剑的青年。
嚯!
看客们纷纷鼓掌,押注胜利的开始收钱。
然而壮汉紧接着也竖着走出坑洞,巨剑换到左手,右肩上一个鲜血淋漓的对穿洞口。
受了伤,但未必没有一战之力。谢致虚却是实打实不能再战。
“你叫洪豹?”谢致虚问,不待壮汉回答,又说,“我觉得你更像牛。”
壮汉点点头:“说得对,你才是豹子。”说完向白雪楼门前看了一眼,竟然就此转头离去。
白雪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批人。虽未着统一制式服装,神情间却透露着相似的警惕与干练,连杀机的气息都一模一样。
他们围在越关山身边,领头的女侍卫身着漆黑的东瀛裙装,手里摇一把流苏扇,扇骨惨败如人骨,随风飘来血腥味。
荆不胜摇着扇子,对立在破壁下的谢致虚露出微笑。
越关山身边的少年们吹着口哨鼓起掌。
那人身后是滚滚浑浊的浪涛,天低欲倾,阴云蔽日里,唯独他的身影孤削又陌生。
奉知常有些口干舌燥,手里还握着茶碗,低头抿了一口却一怔——茶还是温热的。
谢致虚向他们走来。
“厉害呀,小五,也能独当一面了。”武理打趣道。
越关山叫嚣着要同谢致虚比一场。
谢致虚却不见多少开心的神色,站在奉知常面前。
奉知常紧了紧手中茶碗,招手,谢致虚便顺从地单膝跪下来。他脸上被剑风擦出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奉知常抬手以拇指拭去,手掌停在谢致虚脸颊边,良久,拍了拍:
——做的好,小豹子。
左有江涛雷音,右有天堑绝壁,逼仄的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心照不宣地彼此知意。
二楼,小松郁闷地收拾零食,这场打斗也太快了,她家小姐瓜子都没嗑完一半。
“就是要快,必须得快,”张小抹说,“原来如此,原来并非只能出三剑,而是只有出三剑的时间。”
小松问:“那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可大了,出三剑的时间里,只要你够快,可以出八剑十剑、百剑千剑,谢氏基剑的奥义就在于剑势叠加。千剑之后几乎无人能敌。”
“这些人拿谢家小少爷当废物,给了他先发制人的机会,却忘了谢景回在家败之前,可是货真价实的武学奇才。”
小松提着零食包跟在张小抹身后穿过二楼空荡荡的走廊与包厢,楼梯间窗棂半开,凉风夹着水汽吹拂进来,张小抹抬手伸出窗外。
“要下雨了。”
管家躬身候在楼梯下,去往下一座酒楼的马车以备好。
第76章
越关山的侍卫包下了整座白雪楼,连已入住的客人都双倍价钱赶走了。
“这算什么?”谢致虚都惊了。
“这就是钱多的好处吧。”荆不胜谦虚地说。
一行人正登梯往白雪楼高处去,寻阶十二梯,登遍与云齐。临江水汽被高处疾风吹散,天高水阔,晴朗空旷。
武理道:“是啊是啊,骁云十二卫有钱又有人,以后出头的事交给他们就行了,小师弟咱们就往后面躲,切记往后再不可贸然出头了!你看看你,人家越少爷来中原本就是为了比武,今日好不容易遇上个对手,还给你搅黄了。洪豹绝非看起来那样好对付,他是没料到你悟出了三击剑法的真义,本想待你三剑力竭之后再出手,却给了你可乘之机将剑势累积至三十三式清净天,方才技差一招。又被你拿话一激,暂时退却。但定会卷土重来,你至多算运气好,实际胜算并不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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