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几口,突然心念一动,是奉知常在说话:
——不会长到那么长,最多从指尖到手肘。
谢致虚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对小五的猜想,差点没拿稳打翻饭碗……心有灵犀固然浪漫,可这也太灵了,让人一点狎昵心思都藏不住。
他偷偷瞄奉知常,这人端得冷淡疏离八风不动,但是低头喝了口鱼汤,露出发红的耳朵尖。
谢致虚收回目光盯着自己的汤饭,慢慢也有血气漫过脖颈。
.
墙角倒立到半死不活的六个人在食物香气中苏醒,纷纷哀嚎。
舒尹之端着碗,稀里哗啦喝了一大口浓汤,一抹嘴巴对眼放狼光的六人说:“想吃?动手之前怎么没想过做俘虏的下场?”
李良的口水倒流进眼睛,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倒吊了半下午却精神犹佳的项横从容不迫地唤舒尹之:“给点吃的吧小师姐,饿死我们你可就拿不到山里的消息了。”
舒尹之回过头,却是先看了吕惠一眼。
“你们是从山上下来的?”吕惠并不买账,精明道,“这个时候只有人进山,不会有人出山,除非是大师兄派来接应的。你自己看看你们之前不问青红皂白的强盗行为,像是奉命接应同门的样子么?”
项横浑不在意吕惠的挖苦:“二师兄,前嫌勿要再提嘛,我确实是刚从外地回来,不过也确实知道一些山里的情况,所以才谨慎起见计划在冀州外驻扎静观其变,以免勿入虎穴自投罗网。我想师兄一定会对这些消息感兴趣,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你想要什么?”吕惠嘲弄道,“填饱肚子吗?等我们吃完了可以给你剩点。”
项横却说:“这都是次要的,你让一个人来问,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调笑似地勾起嘴角,因为整张脸倒转而颇有几分诡异。
听见对话的数人都莫名其妙面面相觑。
吕惠也很奇怪:“你要谁?”
“我要你们院里的一位美人。”
项横的眼珠越过吕惠,穿过耸动的人头,牢牢钉在一处角落——唐宇盛了第五碗饭回到座位坐下,露出身形遮挡之后,吃完饭捧着热茶漱口的奉知常,即使在这血色斜阳浸润的热闹大院之中,气质也像一弯孤高凉月,清冷近乎透明的光芒并不灼人,一旦留意却再也移不开眼。
难怪小谢兄弟会喜欢上这样的人……吕惠若有所感。
谢致虚呢?
谢致虚刚给奉知常斟来漱口茶,正陪在他身边听吕惠和项横打机锋,见项横如狼似虎的眼神盯过来,左看看右看看,站起身从大锅饭临时搭的灶台下捡了根烧火棍,三步并作两步到冬青树下一棒下去就要把项横天灵盖砸开花——吕惠心念电转就知道他要干什么,死命拦住:“可恶!项横你个鸡贼玩意儿真是热衷找死!——小谢小谢,咱不跟他一般计较!”
项横惊讶道:“你谁?我说的不是你,哦,我懂了,你是他的跟班,还是小弟?”
谢致虚面无表情,上半身被吕惠死死抱住,飞起一脚踹得项横在半空打转。
骁云卫纷纷起哄叫好:“谢哥上啊,弄死那小子!”
“呸呸呸!”项横吐出掉进嘴里的鞋泥,也有点恼怒了,“吕猴子,你再让他们放肆就没得商量了,自个儿进山去送死吧!”
“我去你大爷的你叫谁猴子!”吕惠反手抽了项横一耳光,手劲之大打得他倒吊着荡起秋千。
前院一时间叫骂不绝,脏话满天飞分不清是谁在骂谁,场面混乱不堪。
奉知常推着轮椅到树下,揪着谢致虚的后领把他从项横面前扯开。
吕惠已经对项横失去了耐心,正撸袖子要教训人,对奉知常道:“奉先生不用搭理他,这小子就没安好心。”
——没事,让我跟他谈谈。
谢致虚立刻反驳:“不行二哥,你没看到他是怎么暗算雁门的,太危险了。”
奉知常倒是很平静:
——你觉得我和那帮青黄不接的小毛孩一个水准?
“……”
说起来他家二哥曾经也有过杀人不眨眼的江湖恶名来着。一时竟不知在外人眼中他和项横到底谁更狠毒。
.
“小谢小谢?哎呀眼珠子收一收,都要脱眶了。”吕惠五指在谢致虚眼前招了招,被他一把打开继续不错目地盯着院树方向。
项横拒绝了唐宇或谢致虚在旁传话,坚持单独和奉知常说,也没有像对待雁门一样耍什么诡计,彬彬有礼得都有些诡异。
吕惠和舒尹之都是第一次知道奉知常是个“哑巴”,对于两人如何交流感到好奇,看那情形,似乎全程都是项横滔滔不绝,奉知常只带了一双耳朵。
“他那腿是怎么回事?”舒尹之问。
“这个我知道,”越关山抢答,“我听小武说过,可不要被轮椅骗了,他是能走路的,就是懒得走而已。”
谢致虚解释道:“是右腿截断了,装的木腿好像有些尺寸不合。”
舒尹之越发疑惑:“真的假的?以九折子的手艺,会做出来不合尺寸的东西?”
具体情况谢致虚也不清楚,他只是偶然晃过见一眼罢了。然而回头去找武理,武理却又不见了。
“你师兄愿意的话,到了我们皇人岭可以找匠人帮忙看看。别说一条木腿,就是造一条钢腿铁腿也不在话下。”舒尹之大姐头气势一上来,当场许下豪言。
“谢谢,”谢致虚感激道,“有空我问问他。”
正说着,树下的谈话已经结束,奉知常向檐下坐开一排的众人过来,面色有些凝重。
“看上去情况不太好啊……”吕惠喃喃。
谢致虚快步迎上去,抢在唐宇之前扶住轮椅,先将奉知常从头到脚细细检查一遍确认毫发无伤,才问:
‘他都说了什么?’
奉知常皱着眉,心中困惑的情绪如实传递给谢致虚:
——他说,皇人岭大开杀戮,浮尸遍野,鲜血从山上流下来,汇入山脚的清水河与摸底河,清源镇成了血源镇,镇子后通往皇人岭的墓木垅遍布杀机,每一级台阶都有刀兵埋伏尸骨层叠。没有人能活着登上山道。
第90章
夜深人定,漆黑的一条御街,丞相府永远是最亮的灯火。
从府门石墩上两盏通红洒金的提灯,到进门廊檐下成排点亮的烛光,花园里几颗硕大的贡品夜明珠,彻夜不寐地辉洒光明,据府中采买下人粗略估计,一夜能烧掉寻常百姓人家一月的灯油用量。
丞相府穷凶极奢如此,御史台曾流传过这样一句打油诗——王生白昼多一点,开封满城早入眠。王相府里多点一支烛台,消耗的灯油令开封全城都无法负担,只好熄灯早早睡觉。
这当然是夸张的形容,但城中曾有一次夜市早闭,街坊便有流言乃是因为丞相府扩建,夜里所耗灯油翻倍,连夜市都买不起。开封油贵,全赖丞相一人之功。
然而皇帝对此并没有表示什么意见,任凭御史台与民间怎样传流言蜚语,王相也便不在乎,夜里照旧燃灯不误,据偶尔会去他府中办事的官员口耳相传,相府议事堂甚至高悬一块匾额,其上手书——燃灯明堂,实在是不要脸极了。
人不要脸,鬼都害怕。王相风评一泻千里,道路以目,竟然一次也没撞过鬼,仕途通达权势在握,开封城里炙手可热,无人敢对其锋芒。
燃灯算什么,王相想要什么没有?他家的剪子都是金银打造,手柄镶嵌温玉,摸上去满满都是贿赂的气息。王相手执富贵剪,正在亮如白昼的明灯之下修剪一盆银毫杜鹃。
价值百两的古董花盆在他手里随意转动磕碰,如待狗食盆儿。
“去了冀州?”王相的剪子在支楞的花叶茎上一顿。
脸上刺黥的中年人在身后恭敬回答:“昨儿还驻在冀州外,今早已向清源镇去。要把他们截在清源镇吗?”
王相从容不迫,讽笑了一声:“去了皇人岭,就是自投罗网,还要本相多此一举做甚。”
中年人沉默听令。
“你去告诉冯京,来多少就杀多少,放走一个,本相治他全家。”
中年人问道:“冯大人不需要蛰伏待命了吗?”
王相拿剪刀拨开花盆里的土,挖出一支根须,旁边立刻有下人端着灯台给他照亮。王相眯着眼睛细看片刻。
“根都烂了,还留着花做什么?”富贵剪毫不留情裁掉花苞。
中年人思考片刻,还是说:“大人,您怎么说话方式和陛下越来越像了?恕属下听不懂。”
王相也不生气,下人摊开锦帕将沾了土的金剪子接走,两个侍女一左一右服侍王相穿上外出的衣袍。王相抻开两臂,抬头让侍女在他颌下系上冠帽,对中年人说:“从前留着花,是为了好看,如今整个武林都被侯待昭吃死,还留着皇人岭做什么,该剪就剪了,占着地方碍事。”
“是。”中年人听明白,却不退下,反而一个箭步上前,出手如闪电,并指作刀直取王相咽喉。
王相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中年人的手刀切在那系冠帽的侍女手上,将她砍得吃痛一呼,掌心割向王相咽喉的刀片却绝不离手,正要殊死一搏,被中年人擒住手腕关节一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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