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有什么东西发出响声,攀上住客肩头,一双莹蓝的竖瞳在黑暗里盯着青年,使他下意识退了半步。住客似乎笑了笑,唇角掀起错觉般的弧度,悄无声息。
角落里一团黑暗显出魁梧的形状,向门口走来:“你是谁?”
青年礼貌道歉:“走错房间了,不好意思。”双手带上房门。
那间屋子再次陷入寂静。
院里天光正盛,刺得人睁不开眼,青年手搭在帽檐仰头,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玩物,开心得笑眯了眼睛。
“好一只艳鬼。”
.
“项横呢?没和你们一起为非作歹?”舒尹之蹲在地上,问。
面前是并排的六个人,头朝下脚朝天,被罚在墙角倒立。
六张脸都涨得通红,李良憋着一口气回答:“项哥……进院里去找住处了……”
舒尹之便回头道:“谁去给我把项横这鸡贼玩意儿逮出来?”
结果身后一群人,研究弩机的研究弩机,拔墙上飞镖的拔飞镖,给伤口擦药的擦药,就是没有搭理她的。
那六架弩机已经被舒尹之的巨力一棒砸成碎木片,骁云卫捧着一堆碎片正试图找到无形中差点要了宁武性命的罪魁祸首。
“找不到的啦,”吕惠翘脚坐在旁边看戏,十根奇长的手指动来动去,“那是我们皇人岭批量生产的潜行弩,使用盗版六戊潜行丝作为原料,杀人无形见血封喉。”
荆不胜若有所思看着他手指动作:“不会是在你手里吧?”
吕惠和她对视片刻,双手一翻,变出一朵骚气的霸王花:“美人配鲜花,不要打打杀杀嘛~”
“这个飞镖呢?这玩意儿是怎么玩儿的?”镖师将墙上取下的飞镖堆在地上,立了足有半人高,乌压压地闪着锋刃寒光。
越关山蹲在边上,手指一碰,顿时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穷整个铁堆颤抖增生,稀里哗啦就没过了脚背。
“住手啊不要再碰它了!”
深受其害的镖师们惨嚎。
舒尹之:“…………谁去、把项横给我捉出来!!”
这一声河东狮吼,整个前院静了三分。
谢致虚立刻起身:“别吵别吵,我去。”结果袖子被人扯了一下。是武理。
“怎么了?”
武理着实有点不对劲,背对墙角六人都不看一眼,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
“原来人都在这里啊。”
一个带笑的声音进入前院,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去。
那是个戴皮革帽的青年,宽沿遮住了面孔,帽檐上一根鸟羽随风招展。
对着满院子的陌生人,一点也不拘谨,慢条斯理将所有人都打量过一遍,青年对着吕惠的方向开口:“哦,原来是二师兄在,我说李良怎么就被收拾了。”
吕惠收起了变花的骚气,但那张尖嘴猴腮的脸怎么也没有师兄威严:“我不在,你还打算使唤李良把这一院人都灭了给你们腾地方?”
这是明言指控他意欲行凶了。项横却浑不在意:“那不成,至少得留一个吧。”
留谁暂且不说,至少项横似乎是承认了李良等人的杀意是真实的。骁云卫和镖师们都怒了,拔刀的拔刀,抽剑的抽剑,一时四下寒光迸溅。
“且慢,”项横依旧语气慢悠悠道,“现在落败的可是我们,诸位毫发无伤,难道要为从没发生的事情再起纠纷?”他的目光扫过成堆的子母飞镖和被拆卸七零八落的潜行弩:“打架斗殴,难道只有一方有错?好吧,成王败寇,我也来倒立好了。”
他自己走到墙角六个兄弟身边。
“项哥!”那帮人如得主心骨。
舒尹之紧盯着项横。
“小师姐,打人不打脸。”项横对她一笑,一对弯眼显得极真诚没有坏心思,乖乖在那六人旁边靠墙倒立。
那六个脸涨得紫红,感觉已经气血逆行要走火入魔了。项横倒显得很轻松,甚至连脑袋上的帽子都没掉下来,游刃有余极了,果然是老大。
斗殴胜利的一方都面面相觑,有点没看明白这位老大的路数。
“是因为我和尹之在这里,他怕我们请出宗门戒律,才这么老实,”吕惠向大家解释,“这小子扎手得很,可别小看他。”
雁门玩着他的弯刀蹲在项横面前,学舒尹之的样子问话:“就是你手下,用那种杀人的东西差点伤了我兄弟。”
项横笑眯眯的,并不说话。
“喂,”舒尹之手背在腰后,握着当头棒,对雁门说,“你离他太近了。”
雁门是凉州越家养出来护主的蝎子,虽然年纪小,却也是个刺头。手中弯刀转得跟杂耍似的,一晃一晃,笔直削过项横两眼之间,动手之前先捉弄猎物。
项横连眼珠都没动,盯着雁门的脸,笑着吹了口气:“挺可爱一张脸,可惜了。”
那口气向上吹,掀动帽檐,连带着插在帽檐的鸟羽也摇曳招展,晃了个大圈,在雁门眼尾轻轻一扫,调情似地。
雁门大叫一声,捂着眼睛连连后退。越关山和荆不胜已一左一右闪到身前将他护住,掰开手一检查,眼尾裂开一道深刻的血痕。
四下寂静。
武理喃喃道:“太恶劣了……”
第89章
项横最终凭实力赢得了更高级别的待遇——被绑得像个蚕蛹倒吊在前院冬青木枝桠上。
那顶插着鸟羽的宽帽被舒尹之缴没,和李良的破铜烂铁堆在一起。舒尹之也不敢碰那根羽毛,同荆不胜解释:“它的名字叫做凤翎刀,不知是怎么做出来的,外表状似羽毛,实则由精钢打造,羽片与羽茎之间由轴承勾连,轻盈柔软,一阵风便可将它送入敌人心脏。”
越关山抱胸在旁听着,像头暴躁的狮子,脸上第一次被气出一点血色。吕惠不停赔礼道歉并劝说:“毁不得毁不得!这是皇人岭登记在册的兵器,每年要盘点一次,只发给内门弟子使用。兵器无罪,其罪在人,越兄和骁云卫的小兄弟们只管收拾那小子好了,可千万别拿神兵出气!”
“杀了他!”宁武愤怒大吼。
“把他浸猪笼、泡粪池!”胡服小子也摩拳擦掌。
这帮人都替他把怒火发泄完了,雁门显得有点呆滞,愣愣坐着,周围围了一圈同伴。
眼角那道伤痕浸出一滴血珠,顺着脸庞滑下,像血泪。
同伴小心擦掉,心疼地说:“我们雁门破相了,这会留疤吗?”
“应该会吧,”有人说,“你看谢哥脸上之前不也被划过吗,疤痕现在都在。”
这下大家都看向谢致虚。他脸上确实留下了之前划的两道伤口,不过一个在脸颊,一个飞过眼角,一看就是械斗所伤,颇有些江湖浪气。雁门那道伤口却在眼下,梦啼妆泪,有几分妖冶。
“你大爷!”
雁门突然惊醒,蹦起来。众人都吓了一跳,以为他为自己破相所苦,却听雁门怒吼道:
“竟然敢偷袭我!爷爷今天不送你投胎重读一遍私塾,你不知道武德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说着就拔出弯刀气势汹汹往项横脖颈砍去,那架势竟真是想要他性命。
刚还说着随便你们怎么收拾他的吕惠这下大惊失色,赶紧拦腰抱住雁门:“打一顿可以,杀人就算了,兄弟!你在我眼皮底下把我师弟杀了,让我怎么跟宗门交代!”
“别拦着我!太丢人了!我要他死!”
众人:“…………”
原来雁门耿耿于怀的是被项横偷袭成功失了面子。
.
熟悉的木轮声靠近院门,谢致虚敏锐回头,果然是唐宇推着奉知常过来,两人对着热闹非常的院子都感到困惑。
奉知常看了谢致虚一眼,没有理他,目光在人头间不断巡睃。
谢致虚知道他在找武理。但武理不在前院,从项横出现的那一刻起,他人就不见了。
奉知常只好妥协,他已经很久没使用同根生,大概是为表达拒绝交流的态度。
——还不吃饭吗?
暮日西斜,到了晚饭时间。冀州城外成片田野间,炊烟从麦秆后升起。
招待众人的农院主人做惯了旅客生意,一手大锅饭炒得喷香,一粒羊肉碎末五粒米,撒上芝麻葱花翻炒,再淋上鱼肉高汤。
鲜就一个字,左为鱼右为羊。端进院子时左邻右舍的看门狗一齐吠叫起来。
小五蛇吐着信子从奉知常袖底钻出头,它也尝到了味道。
蛇瞳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奇异的幽蓝色。
“怎么会这样?生病了么?”谢致虚问,一边给奉知常烫碗筷,递到他手里。
奉知常勉为其难回答:
——要蜕皮了。
蛇蜕一次皮就会长长几分,不知道小五蛇能长到多长。谢致虚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想到一个画面——小五总在二哥身上游来游去,小时还好,若是长到手臂那么长……长到身高那么长,岂非要将他整个人都缠起来?
——太多了,不要了。
谢致虚闻言一个激灵,差点把勺里的饭全抖出去,连忙低头给奉知常盛好饭,不让他看到自己气血上涌的脸。
唐宇自己打了饭,默默守在奉知常身边毫无存在感地进食。谢致虚不想挪位置,也和他们坐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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