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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盛唐种牡丹 完结+番外 (又生)


  一边应承着,他们来到了一座东郊的私宅,宅中种满红梅花,每根枝都挂有木偶门神。苏安和贺连有些迷惑。洛书笑着拉着他们,官宦书香,一一介绍。
  这位是侍中家女,韩嫣嫣,那位是中丞的小娘子,沈淑,旁边的又是……
  苏安才知道,原来在长安,还有这样一群崇拜着自己的贵妇和少女,明明她们的才学也不输于男儿郎,却愿意把他捧着,捧成用破四弦唱赢强权的人。
  似今日这样,把他请来私密的花园,面对面授艺玩游戏,就更是激动人心。
  众位小姐商量过后,决定要玩天宫词,即,由贺连做令纠,先每个人唱一句,让苏安辨认声音,而后蒙住他的眼睛,再喊停时,便要他指点那句的唱法。
  如此过招,常常把女子唱得面红耳赤,气息发软,也把蒙面郎吓得手心汗湿。
  苏安却并不觉为难,因为无论蒙不蒙眼睛,他都能准确地认到人,因材施教。
  一回,洛书对贺连眨了眨眼,终于抢到时机,唱完了那句:“东海中有山焉。”
  苏安回道:“洛书姑娘,唱‘海’字是很有些讲究的,你不能去想海的波涛汹涌,你得想海的宽广宁静,把‘海’字归韵,唱为‘艾’,气息就打到实处了。”
  沈淑笑道:“那东字要怎么唱,中字要怎么唱,有字呢?”苏安:“呃。”韩嫣嫣立时不服气了,丢开规则,娇嗔道:“我的名字,怎么唱?”苏安:“……”
  场面登时又有些隐晦,苏安并不知,自己这白面蒙红丝的安静模样,在旁的眼中,既不敢用金银去亵渎,也不能用夸赞来堆砌,实在叫人爱得想咬牙。
  突然,你推我搡中,一个久违的似水如歌的声音,穿透纷乱而来:“苏供奉。”
  苏安的耳朵一动:“品茗姑娘……”原来,此处正是张品茗向家中讨来修道的私人宅院,梅树上的木偶门神,也是张洛书和她共同雕刻的。
  品茗穿着一袭纯白的羽毛襦裙,戴玛瑙簪,站在梅树之下,气色苍白却祥和。
  她刚到,围坐的几位华服女子就收起了放肆的态度,起身行礼,又谢过洛书、苏安和贺连,相继告退。苏安连忙解下红丝绸,躬身作揖。
  品茗请他们入书房吃茶。苏安刚退下靴子,就看见正中的屏风上,挂着顾越的名作——《野鸭戏水图》。品茗笑了笑:“苏供奉,这些天裴郎和顾郎在宋州想必很辛苦,京中都不太平,更何况那乡土地方?”洛书咬了咬唇,也很好奇。
  苏安坐下,道:“是,各州有各州情况,又如韶州,下雨洪涝常见,更有蝗灾时,受官府糟践的村民会扛着锄头去闹事,只是二位姑娘住州府,想必没见过。”
  品茗示意仆妇去取物件,对苏安道:“苏供奉敢为难民唱词,我心中是很敬佩的,顾郎不辞艰险,去地方疏通民情,我也是自愧不能分忧,唯有……”突然,品茗眉间一皱,掏出丝帕捂着嘴,闷咳了几声。洛书连忙递水,照顾道:“姐姐。”
  苏安怔了一下。那块素白的帕子上,沾着殷红的血团。仆妇这时拿着品茗的几张字来,铺在案前。品茗也没有回避苏安,只是从容而地顺着自己的气息。
  一年前,品茗患咳疾,不知所余多长。她自小心思剔透,恨只恨不能再去探花宴觅猎新颜,故而早早就来此静修,唯让两个人见,一个是洛书,另个是裴延。
  品茗与裴延,从小青梅竹马,却从来清清淡淡,以至于民间都说,裴家三郎,张家三女,门当户对,可惜双双是薄情的主,多少年,只有洛书知道其间滋味。
  苏安耐心地等品茗的气息转好,才问道:“不知我能为姑娘做什么?”品茗浅笑道:“其实这些都是家父大人的情怀,望苏供奉能多与世人交谈,就好了。”
  张品茗写的不是山水,而是田地。她从韶州来,深受其父的政见的影响,又经历过家中多次的变故,比寻常家女子多了见识——她写的,不是情,而是理
  今朝的洪灾过去,明朝还会有旱灾,要让关中可以长治久安,当从根源入手,一来是引水屯田,二来是整饬漕运。屯田法,规定至县户,以法律的形式控制兼并,裁改至三省,以吏制的精简提高效率;漕运法,开凿运河,修建仓储,协调时令季节的冲突,明确中央与地方之间的职责,改进造船技术。
  当朝,张家主张的正是兴屯田,改吏制,裴家主张的正是修漕道,整运费。
  苏安道:“可是朝中皆知,萧、韩二位阁老,一个重边陲军防,一个讲因循用人,他们如果不同意,再加上关中诸王侯的阻挠,这件事该很难办吧。”
  品茗笑了笑:“私宅里不说腐话,论谱写至尊爱听的曲子,没人能及苏供奉,然而,论揣测至尊的心思,苏供奉虽近在御前,却还是不如顾郎呐。”
  苏安道:“什么?”品茗笑道:“顾郎所赠鸳鸯,还请苏供奉走时多看两眼。”
  听完这些,苏安懵懂地收起品茗的心血,虽还是没明白字句的含义,却感受到从未见过的壮阔的情意——或许,品茗和裴延的感情从来不是花草,而是磐石
  他希望品茗一定要痊愈。
  彼时,黄昏,洛书送苏安和贺连上车,脸蛋红扑扑的。苏安卷帘,再行别礼。
  从东郊的梅园回来后,苏安再琢磨那支婆罗门时,觉得怀中的这把五弦到底是与先前不同了。他听着长安和宋州不断交替传响的消息,心中变得坚实而安定。
  年关,风云涌动。京兆立案,陈王府长史姚辰甫滥用职权,损毁民财,羁押待察;宋州使团进奏弹劾,司马宋成器趁天灾之危,贪污户部赈济粮达三成;
  李隆基罪责中书门下,下令严查;紧接着,宋州使团上报宋成器账册,京兆顺藤摸瓜,查出宋侯勾结关中安丰商会,屯粮达三十万石,逼民卖田三千顷;
  再查,商贾钱氏携证上诉状,告发安丰会的头目实际是盐铁常平院奏官陆长生;逮捕陆长生,供出陈王府长史姚辰甫、信王府长史安氏等大小六位王府属官。
  再查,兆尹府奏报,王府侵吞民田占其中三二,矛头直指李沔、李漼;萧乔甫为压住态势,私下与王府商量退田放粮,为韩休上奏揭发,二人争至御前;
  李隆基廷杖二子,同时罢萧乔甫、韩休同平章事衔;宋州司马宋成器,流刑海南;常平院政商陆长生,坐死九族;王府长史姚辰甫,死刑;除夕前三日,制书,召张九龄为中书令,裴耀卿为门下侍中,二人双双领同平章事,进驻议政堂。
  一切,仅仅发生在东定契丹的半年之后,至除夕,为减轻皇室用度,为支持裴耀卿和张九龄治理关中,李隆基东巡洛阳,留下长安在年节庆典之中自舐伤口。
  春风再来时,苏安也结束了修沐,重新进入没有主君的宫殿例行奏乐,直到二月,他的心才又起了波动——负责查案的屯田使团就要回朝复命,即将抵京
  顾越,破格越迁五品户部郎中,本当提前至吏部司接受考功考试,只不过,因为他年前在宋州遇刺受伤,年后又染疾,所以为调养身体,请旨延期半月。
  苏安接到这些迟到的信,才发觉二人虽才别离短短两个月,却好像隔了二十年,而更重要的是,顾越在信中还说,打算顺路与苏家十七口在关中南部会和,一并抵京,让苏安暂时放下重建牡丹坊的心思,先备好礼节,安置家人。
  ※※※※※※※※※※※※※※※※※※※※
  《资治通鉴》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中之上,开元二十一年:韩休数与萧嵩争论于上前,面折嵩短,上颇不悦。嵩因乞骸骨,上曰:“朕未厌卿,卿何为遽去!”对曰:“臣蒙厚恩,待罪宰相,富贵已极,及陛下未厌臣,故臣得从容引去;君已厌臣,臣首领且不保,安能自遂!”因泣下。上为之动容,曰:“卿且归,朕徐思之。”丁巳,嵩罢为左丞相,休罢为工部尚书。以京兆尹裴耀卿为黄门侍郎,中书侍郎张九龄起复并同平章事。
  《旧唐书·萧嵩传》:二十一年二月,侍中裴光庭卒。光庭与嵩同位数年,情颇不协,及是,玄宗遣嵩择相,嵩以右丞韩休长者,举之。及休入相,嵩举事,休峭直,辄不相假,互于玄宗前论曲直。因让位。玄宗眷嵩厚,乃许嵩授尚书右丞相,令罢相,以休为工部尚书。
  《旧唐书·张九龄传》:“九龄在相位时,建议复置十道采访使,又教河南数州水种稻,以广屯田。议置屯田,费功无利,竟不能就,罢之。性颇躁急,动辄忿詈,议者以此少之。”
  按照我的理解,这就是说,萧嵩当时举荐韩休,是为制衡张九龄和裴耀卿的交好,但,萧嵩失算了,韩休是死谏以博直名的人,因此,由于内部不团结,再加上萧嵩其实有私心,他们在处理关中土地兼并的时候不能有效地解决问题,李隆基一怒之下就把他们俩都罢相了,也是作为帝王制衡权臣和皇子的手段。
  唉,李隆基。
  O(∩_∩)O嗯,接下来是家长里短哈,毕竟皇帝不在长安,七大姑八大姨地跑来投奔,什么买买买之类的,大型农村户口迁移城市的现场,以及某些羞羞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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