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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盛唐种牡丹 完结+番外 (又生)


  顾越面北,立得笔直,说道:“请念。”当此,李彬也把张昌甫扶下了马车。
  一卷绢帛,自小吏手中展开,从右向左,如是解冻了灞水,将春意带回京都。
  开篇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时年,开元二十五。
  ※※※※※※※※※※※※※※※※※※※※
  接下来,是扬州上元灯会专题。
  背景是有点沉重,不过剧情很轻松~
  樗蒲的用具起初有盘、杯、马、矢四种。盘是棋盘,杯是骰盆的前身,马是棋子,矢即五木,是五枚掷具(初由樗木制成)。唐·李肇在《国史补》卷下中,对樗蒲的玩法有详细记录。
  郑嵎《津阳门诗》:“上皇宽容易承事,十家三国争光辉。绕床呼卢恣樗博,张灯达昼相谩欺。相君侈拟纵骄横,日从秦虢多游嬉。”杨氏家族陪驾华清宫,通宵达旦玩。
  韦应物《逢杨开府》:“少事武皇帝,无赖恃恩私。身作里中横,家藏亡命儿。朝持樗蒲局,暮窃东邻姬。”既然这个跟随过玄宗的纨绔子弟善玩这种游戏,此戏难免在宫廷中也盛行。
  我总觉得,这玩意儿就是飞行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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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扬州
  清晨,熟悉的江浪之声,一习一习从舱窗外传来,床帏洒着阳光,温暖朦胧。
  一路,车马南行至安州,换乘水路,顺长江往东,左岸观淮南,右岸望江南。途中,苏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白明达借妙运,将前隋诗歌托付于他。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于是,苏安总就在想,长江尽头的扬州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若说水孕灵秀,那么,扬州襟长江,控运河,邻东海;若说羽音出吴乡,阮咸出竹西,那么,扬州弟子南不嫌,又是个把羽调诠释到极致,把傲骨的铁血碾为绕指柔情的人。
  这日是正月初八。
  苏安醒时,行舟已至扬子津。舱门被打开,船工的吴侬软语漫进他的耳朵。
  但凡沿江宦游之人,全都议论着一件大事,上元节将至,竹西乐派楼君延将要在二十四桥灯会之上,率子弟迎战江州陈桃儿,双方约轮番奏曲,至技穷为止。
  南不嫌进门,回身掩下棉帘,手里端着一顶毡帽:“师父,楼座主听闻咱们将至,特派弟子来请会盟,三日后,在广陵楼设乐宴,这顶毡帽是他的信物。”
  苏安揉一揉眼:“什么帽子还带翎子?”语罢,把榻头的白绒捏起,披在自己的肩膀,从容地遮掩住昨夜因受了顾越过度的爱抚,而在胸前留下的红痕。
  一顶毡帽,帽身质地坚硬,帽缘绣有密菱形花纹,帽尾粘着五六根孔雀翎。
  南不嫌道:“在扬州,楼座主的毡帽,好比咱们长安牡丹坊的花枝,不仅在各个钱庄中被商贾认可,甚至是市井盗贼看见这顶毡帽都会避开绕行。每年来往的官家多有求之庇护的,而,楼座主赠帽,却从不看户别与地位,只按德行。”
  楼君延原本生于金陵世家,因家中变故,倾巢无完卵,为避凤凰台之殇,才被迫往北宦游中原与关陕。途中,他看尽人世冷暖,终又顺长江泊回故地,选择在扬州与五弦相伴。定居三十年,他一手兴竹西,成为子城权宦争相交往的民间乐人,而今,更有蜚语说,他与杨刺史是莫逆之交,二人一黑一白,共治扬州。
  苏安进一步问细节,才知,义门陈桃儿擅笛,认为笛声响亮悠远,当为领曲之位,故而,他对楼君延所作的曲子多有冒犯的改动,譬如,干脆就不编入五弦,并还在长江南岸东、西二道开枝散叶,根本没有和竹西乐派招呼,触怒了楼君延。
  南不嫌解释完这些,神色复杂,吸了口气,道:“不瞒师父说,我早年间,曾经做过一些市井粗鄙之事,被楼座主从杨刺史刀口之下救回,而今学为好人,也想在灯会献一曲五弦乐,为竹西助阵。”
  苏安想一想,起身更换衣袍,答道:“楼座主的故事,我知道了,可你当初既然已经离开广陵,至长安投我麾下,从今往后,就当听我之令。我在长安过冬从来不戴毡帽,南方更不必,牡丹坊在长安传花枝,在扬州,照旧是传花枝。”
  南不嫌见苏安的身体线条在丝襦间若隐若现,低下头:“还听同行的几位大人说,上元之后,师父就要随顾刺史再往南回江州,也不知,在扬州停留多久。”
  苏安道:“且别多心,一来,答楼座主,广陵楼乐宴我定准时赴约,二来,带阿米一起在河畔或西市选开乐坊的地段,三来……”苏安授了南不嫌一纸曲谱。
  “春江潮水连海平……
  南不嫌接过来看,没想到是《春江花月夜》,他原以为,苏安初次南下,会以牡丹坊改编之燕乐小曲为扬名之本,再图进取,却不料,苏安为他选的,是一曲地道的扬州乐府清曲,且因改曲原调为陈后主所作,流行后,深为楼君延顾忌。
  苏安道是,虽为旧曲,但,在张氏为其填新词之后,有些地方唱起来不够精细,譬如‘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一句,词意显然有婉转之处,然旋律在此却是以宫调起头,以宫调结尾,千里平川,难以体现其中的情愫。
  “这还只是其一。”被乐童伺候梳洗后,苏安在铜镜前,抬臂捋过一遍肩后的垂瀑长发,“你把旧法忘掉,将这新谱练成,待熟悉了,再与你说后头的意思。”
  南不嫌奉命而去。
  苏安打个呵欠,抱起妙运勾了三两下,心里惬意,总算不必端着为人师的架子了。多年未归南国,他都快忘记,不下雪的冬天,不冰封的江河,是哪般模样。
  卷帘,却又遇千年盛举。
  时,长江泥沙沉积,扬子津与江相隔二十余里,面临废弃。京口与扬州之间的舟船往来必须绕过江心瓜洲,绕行六十里之远,不仅延长时间,也易被风涛折损。扬州府、润州府正与转运司合作,开凿伊娄河,将扬子津南通瓜洲渡口联通。
  一通,扬子津再度成为扬州门户。
  扬州的州府与洛阳、长安、幽州相似,为双城形制。蜀冈上的子城,别名牙城,是衙门所在,州政权力运行之处;而蜀冈下的罗城,蓄养着泱泱十余万百姓。
  这南北十一里,东西七里是南方最为繁忙的要冲,亦是诗人士子眷恋的胜地。
  渡口行船之人纷纷感叹,烟花三月下扬州的孟浩刚才从瓜州起航前往荆州,奔张九龄幕府,又不知有多少南下任职的官员,迟迟不肯赴属地,辗转来此享受风情。
  又恰逢,来的是监检江南二道刑狱、监察州县官吏的采访使李彬,以及负责参与江南道官员选授的张昌甫,即便抛开官品,拿文品论,亦都是卓绝斐然的人物,坐在一张宴席中,更为盛会添彩。
  渡口,官船刚交完公验,在门楼前等候过闸,州府别驾张氏便已前来陪同。
  苏安绕着船舱走了一圈,原本想请顾越届时同他一起逛灯会,探开帘,正听见厢房内聊城中夜市与倡楼。他细细一思,楼君延也好,陈桃儿也罢,总归还得摸清这位杨刺史的立场,故而就没有离开,站在门边,想从语气中听出情况。
  原来,大江之北的扬州,就像一轮太阳温暖着大江南岸。这位杨刺史职权虽不大,却统辖有足以匹敌整个江南东道的税收,州府的每一条明文,每一单生意,往往都牵涉着南岸州郡一年的政绩。于是,顾越、李彬、张昌甫、陈昀等人绕道而来,说是学习治理地方,实际上,也是为州际之间的通商与行政定私人规矩。
  譬如,一是诸如苏州的吴石脂、吴蛇床子,台州的金漆、乾姜,饶州的麸金、犀角,各自放在扬州定什么价格,由谁家经营;二是诸如漕运,每州的岁贡由转运司中何人经手,预先打好招呼;三是为自家的作坊讨要些财路,也算经营有方。
  这里面,各谈所需,若若大方。顾越坐在自家别驾陈昀之后,怯生生的,提出了江州的葛、生石斛,并说义门开有十余座的丝坊,希望今年能经由扬州,多往海上运出。
  再说转运,大家七嘴八舌,停不下来,各自说着自己的治理漕道的经验。顾越也没有吭声,又是怯生生的,提出了想让曾在河阴认识的旧友为江州保驾护航。
  末了,李彬见顾越总是怯生生的,与众人道:“张别驾,顾刺史问,扬州何处有多情又美艳的郎君?”顾越:“……”张别驾抬起眼,看了看顾越,道:“有,罗城东南之广陵楼,座主楼君延与杨刺史是莫逆之交,但凡去那里,什么都有。”
  顾越在和张昌甫商量来年乡试选授,中此一招,顿改态度,爽朗笑道:“我何时问过这样的话?倒是有个提议。”李彬道:“什么提议?”顾越指向城门:“春、江、花、月四个字,咱们各想立意,待到上元夜宴,再行聚首出字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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