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怎么那么磨蹭啊,明明就是两情相悦的事……”
听见这话,陈述之快速瞥了她一眼,“别胡说。”
说完他才发现不对,抬头去看梁焕的面容,果然从他的眸子里看到了失望。
“我不是那意思……”
“没事。”梁焕偏过头,淡淡道。
陈述之觉得不能再讨论此事了,他把夏铃拉过来,转换了话题:“你还没告诉我,你书读得如何了?”
夏铃尴尬地说:“就……陈先生教我的《千字文》,我还记得。”
见这学生如此不争气,陈述之冷了脸:“我不教你就不学?一千个字连写账本都不够。这趟回去把《三字经》《百家姓》都背会了,下次来考你。”
梁焕在一旁看不过去了,嗔道:“铃铛你别听他的,都十几岁了还读什么蒙学,你直接看《四书》就是了。”
哪有这样跳着学的?但陈述之不敢跟他争,只得偃旗息鼓。
夏铃听他也说读书的事,便好奇道:“林哥哥,你应该也很博学吧,你为什么不去当官?”
梁焕笑着回答:“我比你陈先生可差远了。”
“但是陈先生要当官了,你若不当官的话……”夏铃托着下巴思考,“他不会看不上你吗?”
听到这话,陈述之狠狠掐了夏铃一把,示意她少说两句。
“他一直都看不上我呀,你是说,我若当了官,他就改主意了?”
“嗯……也不一定是当官,你也可以比他有才,比他能干……”
“那他估计一辈子都看不上我了。”
陈述之现在只想把夏铃扔出去。
天色渐暗,星辰明灭。夏末的夜晚,天上月色清冷,人间泛着凉意。
梁焕也看出陈述之被弄得很别扭了。他见螃蟹也吃完了,去洗了个手,付了账,便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改日再聚。”
我……我们?陈述之愣愣地望着他。
“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去玩!”夏铃跑过来抓着梁焕,“然后让陈先生送我回来就好了。”
梁焕勾了勾唇角,“恐怕不行,今晚你陈先生要住我那里了。”
陈述之迷茫地抬头,这是谁替自己做的决定?
*
离开雍州会馆时,陈述之还顺走人家一瓶桂花酒。
上了马车,他便靠在梁焕身边,有些着急地解释:“刚才……臣说那话,不是那个意思……”
见他这样,梁焕毫不客气地把他揽进怀里,觉得他再多说几句那样的话也没关系。
下了车,二人先去往未央宫,结果卢隐到门口说了两句话,回来跟梁焕禀报:“还得一会儿。”
梁焕点点头,便拉了陈述之一把,“走,我们四处转转去。”
“是要等什么吗?”陈述之眨眨眼,疑惑地望着他。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梁焕也不解释,拉起他就走。
离八月十五还有两天,月亮缺了一个角。皎洁清辉铺洒一地,在夏季里带来寒凉。
梁焕边走边跟他念叨:“跟你出门太没劲,我就那么金贵了,别人一句都说不得?”
陈述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臣是见不得别人对陛下无礼……”
“也就你,一天到晚对我那么恭敬。”梁焕哂笑着摇了摇头,“要是换做旁人,知道我这么在乎他,肯定早就把我榨干了。”
他这话说得像是玩笑一般,但听在陈述之耳朵里,却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到底是怎样的情感,才能与帝王的权力相提并论?
而他,居然就这样把这种事说给自己,难道不怕自己有什么不轨之心吗?
“那……要不臣也试试,能不能把您榨干?”
梁焕噗的一声笑出来,扶着他的肩膀自顾自笑个不停。
“你什么时候都会说这个了?这话我都不敢跟你说,我怕你打我。居然被你抢了先,那我以后可不藏着了……”
陈述之觉得这个玩笑有点过分了,可看他笑得那么开心,又不好开口请罪。
好吧,陛下不怪罪,就当什么都没说过。
穿过重重宫阙,到了皇宫的最北边,便是御花园。御花园并不大,也没什么稀奇的。唯一显眼的,是占了好大一块地方的一圈假山。
两人高的岩石排列得并不规则,从外头看,陈述之甚至找不到入口。
梁焕拉着陈述之在里面绕。在层层叠叠的岩石中转了许久,终于走到了一圈岩石的中间。中间是一座小房子,也就寻常的卧室那么大,匾额上书“抱岩阁”。
二人走进那间小屋,陈述之便把带来的桂花酒放在炉子上温着。
梁焕找了把椅子坐着,开了窗户看月光铺在桌面上。陈述之便站过去,又觉得干站着太傻,就挪到他身后帮他捏肩。
见他如此,梁焕便美滋滋地靠在他手臂上,慵懒道:“没想到有朝一日能让陈行离伺候我,我怎么这么大面子呢。”
一句话说得陈述之脸颊通红,手上的动作却不停。
他无意间瞟到桌上放着一个木盒子,盒盖是打开的,里面装了一摞写了字的纸。远远地看不清楚,可他总觉得那纸上的字迹眼熟得很。
梁焕偶一睁开眼,见他在看那个,就伸手把盖子盖上,不好意思地笑了。
刚才不敢问,他这么一动,陈述之便敢问了:“那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梁焕没理他。
“那臣自己看看?”
梁焕还是没理他,却也没有阻止他。
他便停了手上的动作,拿过那个盒子,小心翼翼地掀开盖,里面就是一摞纸,但这字迹……
是自己的字迹?
作者有话要说: 陈述之:嗯?我说了什么?
梁焕:说话算话!
第41章 隆恩
这内容……离得太久记不清,但好像自己也是写过的?
梁焕望了一眼一脸迷茫的陈述之,侧过头道:“都是你写的。京城能找到的不多,好多都是我从雍州要来的。”
见到这东西,陈述之十分讶异,怪不得他能给国子监的监生看自己的乡试卷子。可是,他收集这些做什么?
梁焕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一样,随手抓住他的手腕,自言自语道:“前些日子你走了,我想你想得紧,就让人找了这些东西来。看一看,就像你还在一样。”
陈述之心中触动,缓缓把盒子放回去,手又回到梁焕肩上,低声道:“陛下,扔了吧,没用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就像这样陪着他而已,他想要的话,给多少都行。
梁焕蓦然笑开,把头依偎在他手臂上,“不行,那么好的文章扔了可惜,我要珍藏着,将来给后人瞻仰。”
陈述之被他夸得脸红,手上力道便重了些。捏完他的肩,又要去按他的脖颈。
见他这架势,梁焕可不敢让他把手放在自己脖子上,害怕肌肤的接触会给自己点火,就连忙说:“你的酒热好了,快去看看。”
陈述之把那壶酒拿下来,又翻出两个杯子,没见到水,就放在火上烫了一下。
他给自己和梁焕一人倒了一杯,浅笑道:“中秋节没法陪陛下过,就今日敬您一杯桂花酒,愿……”
愿什么呢?万寿无疆好像俗了点?中秋节应该阖家团圆,但是他家好像也没什么好团圆的?
最后他只得说:“愿陛下想要时就能有人相伴。”这个祝福实在是很土。
梁焕也举杯,却不知该还他一个什么样的祝福,才能配得上他的那句话。
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好的,他最后就说了句:“中秋节你去哪过?反正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去,想陪着你。”
陈述之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一句,到底还是勉强把酒喝了。嗯,温度正好。
“我得回去和父亲过。”
“那我也去。”
“啊?”
听到这个提议,陈述之吓了一跳。自己和父亲过节,梁焕也来算怎么回事?该怎么解释他们的关系?总不能还说是朋友吧?朋友无家可归只能和自己一起过节?
看到他这反应,梁焕也只好轻轻笑了两声,“我开玩笑的嘛。现在不能去,现在太早了,以后再去。”
陈述之愣愣地望着他,根本没听懂他的意思。
梁焕喝了点酒,兴致上来,像是在给他讲述,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贞贤三十六年我刚进宫的时候,突然没了爹娘陪伴,常觉得孤单,想家了就来这里。这一圈岩石好像人的手臂一样,抱着中间的屋子,我坐在屋子里便觉得安稳,好像周身有人保护一样。”
“这山原来叫怪石山,我就给改为抱岩山,这里便叫抱岩阁。”
听他讲到这些,陈述之终于问出了自己想问又不敢问的事:“陛下……为什么会在宫外长大?”
梁焕小口地抿着桂花酒,慢悠悠讲着:“我也是听说,我生母是先帝最得宠的妃嫔,我一出生她便去世了,所以先帝特别爱惜我。他是从储位之争中幸存下来的,害怕我被那些哥哥加害,就把我藏起来,扔到我爹娘那里去。”
“贞贤三十六年我十岁,他见我那些哥哥死的死伤的伤,就把我接回宫里。虽然过上了锦衣玉食万人之上的日子,可离开了爹娘,我还是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