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初拉着他,一本正经地问:“他被谁抓了?我要告可以去找谁?”
他和周小初并不相熟,不太好直接劝她放弃,只好无奈道:“那好吧,我带你去见抓他的人,你自己同他说吧。”
*
白从来听了周小初的遭遇,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你别告了。”
“为什么啊?”周小初一脸委屈。
白从来目不斜视,“你说他要逼死你,凶器在哪?有谁看见?如何知道是他要逼死你,而非你要自裁?就算验出来那尸身不是你,也无法说明周富真的做过什么。现在整个京城的人都以为你是殉节而死,都快要给你立贞节牌坊了,你如今改口险些被逼死,这对你而言也有害无益。”
陈述之十分尴尬地瞪着白从来,咱能不提殉节这事了吗?
“再说,你要是告他,那就是以女告父。不管能不能告得赢,你首先就有罪。”白从来淡淡地说。
周小初的眼睫慢慢垂下了,“那……就没有办法了么?只是讹诈的话没法杀了他吧,他出来之后肯定会找我们报复的……”
陈述之摇了摇头,还想杀了他?就算他真的杀了你,那也没法杀了他。
“唔,报复么,我倒是不怕……”
“我怕。”陈述之连忙说,“按讹诈论罪的话,给他弄个降职,送去琼州一类的地方如何?”
琼州是大平最南边的一个州,去了那里,估计到死也回不了京城回不了雍州了。按照周富那个年纪那个身体,死在路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白从来点点头道:“好,人挪去刑部大牢了,你去和吏部和刑部说吧。”
“我?”陈述之觉得他是故意的,却还强行微笑,“您这么高的身段,去了也就是说一声的事。我去了管什么用?”
“我向来清廉自持,可不干这种事。”白从来轻笑两声,“你嘛,你就让那个谁……”
陈述之连连示意他停下,这还当着外人呢,能不开这种玩笑么?
当然,白从来也不知道那么多。他只是觉得梁焕器重陈述之,很给他面子而已。
“好了好了,我去就是了。再给他的长官去个信,让他一辈子别升迁,一辈子别出琼州就是了。”白从来又看向周小初,“这样你可满意?”
周小初用力点点头,“多谢大人。”
接着,她忽然又说了一句:“对了,我爹身上还有我一个玉佩,挺重要的,能不能帮我找找……”
见白从来答应下来,陈述之又问:“流言究竟是何人放出来的?周富把钱给谁了?”
白从来笑了笑道:“没有证据的事,不要胡乱攀诬。”
*
雍州会馆的茶室里,陈述之和夏铃对面而坐,每人面前放着一杯花果茶。
夏铃把他抓过来,是为了向他吐苦水的:“陈先生你知道么,来京城这几日,齐专日日都要去香满楼,拦都拦不住!”
香满楼是京城最大的青楼,陈述之有些惊讶,“你如何得知?”
“他要出门,我问他去哪,他直接告诉我的。”夏铃哭丧着脸道。
“这……有些过分吧。”
“他在家也对我一点都不好,只知道占我家的便宜。我说他几句,他就动手。”
夏铃撸起袖子,指给他看手臂上的一道道伤痕,“这些都是他打的。”
看着那斑驳的手臂,陈述之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小姑娘看上去没变,仍旧是那副活泼天真的模样,没想到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她的生活经历了这么大的改变。
他想都没想就说:“那你还不赶快走么?你家那么大势力,为何不跟他和离?”
“这不太好吧……”夏铃迟疑道。
陈述之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说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撺掇一个妻子离开她的丈夫?
就算丈夫德行不修,妻子也应该劝诫曲从。只有丈夫休妻,哪有妻子抛弃丈夫的道理?
然而他也非常清楚,如果夏铃不走,会是什么后果,最后不是被他打死就是被他打残。
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二十多年信奉的准则,是否真的正确?若只能导致痛苦,为何还要遵守?
就像……
夏铃伸出手在陈述之眼前晃了晃,探着头问:“陈先生,你想什么呢?”
陈述之叹了口气,“你这事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没事,”夏铃粲然一笑,“就先这样吧。日子总要过下去嘛,等逼急了过不下去了,再说吧。”
陈述之苦笑,这个小姑娘永远是这么乐观。
“行离,陈行离——”
一个声音在外头叫他,隔着门也听不出是谁,他只能过去打开门,却看到梁焕站在一楼大堂,正微笑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周小初拉着陈述之一起出门:走,我们去告我爹!
侯清宵:陈述之你拉着我老婆干什么?你是不是后悔退婚了?你是不是还对她不死心??
陈述之:……
第40章 敬慎
敞亮的大堂里此刻没多少人,他明朗的笑容显得十分突出,高挑的身材覆着一层薄薄的光。
陈述之一脸疑惑,他怎么来了?当着这么多人,该以什么姿态对待他?
还没等陈述之走过去迎他,夏铃便跑出来,一直扑进梁焕怀里,甜甜腻腻地叫:“林哥哥!你怎么都不和陈先生在一块儿了?我都好久没见你了!”
陈述之瞪着她道:“都嫁人了还到处往男人身上扑,快下来。”
夏铃仍旧抓着梁焕,扭过头笑话陈述之:“陈先生吃醋啦?”
陈述之被她堵得不知说什么好,偏过头去,脸色泛红。
梁焕抱着夏铃走到陈述之身边,笑着道:“刚才去你家,你爹说你来了这里,就过来找你。”
陈述之眨了眨眼,他去自己家里做什么?他小心地问:“特意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梁焕把夏铃扔到一边,靠近了陈述之,在他耳边压低话音道,“你都不来找我,我想你了。”
陈述之被他说得心里一颤,愣在原地,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此时接近饭点,老板娘便过来请他们几个入座:“你们先坐着,我给你们弄吃的去。这不要中秋了么,从南边进了点螃蟹,给你们煮了尝尝?”
陈述之连连摆手,“不要,没钱,吃不起。”
夏铃道:“我有钱,我请你呀。”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林哥哥也有钱,那还是让林哥哥请吧。”
梁焕瞥了眼陈述之,“你怎么这么穷,连螃蟹都吃不起?”
“翰林院每月就发三两银子,我还要养老父亲,哪里吃得起什么山珍海味。”陈述之无奈地笑笑。
“那好吧,还是我请吧。”梁焕一副迫不得已的模样。
于是夏铃喊道:“老板娘,上螃蟹,有多少上多少!”
陈述之嘴角抽了抽,这东西寒凉,吃多了不好啊。
不一会儿就上桌了一大盘的螃蟹,老板娘还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桂花酒。
夏铃看着盘子里的螃蟹,不由得拿起一只。她扒了半天都没扒开,就把冒着热气螃蟹塞到梁焕手里,“林哥哥,你帮我扒嘛。”
陈述之皱了皱眉,拍拍夏铃的肩道:“铃铛,你把螃蟹给我,我给你扒。”
“不给你,”夏铃朝他吐吐舌头,“就要让林哥哥给我扒。”
梁焕好像也没有不愿意,上手便开始拆那螃蟹壳。陈述之别过头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儿啊。
到了晚饭的时候,大堂里的人多了起来。老板娘让伙计给他们这桌上了几个菜,就忙着招呼别人去了。陈述之慢慢地吃着菜,忽然见到齐专不声不响地坐了过来。
齐专也不吃螃蟹,只是给自己倒了杯酒,饮尽了,又倒了一杯。
见他来了,陈述之便凑过去,低低道了一句:“你也收敛些,西关商行家业兴旺,不会一直看着自家闺女受欺负。”
“关你屁事?!”齐专忽然站起来,朝着陈述之大吼,吸引了整个大堂里不少人的目光。
“离我老婆远一点,你这不要脸的东西,还管不着我家的事!”
齐专吼完,径自上楼去了。留下一桌人目瞪口呆。
陈述之愣了片刻,随即云淡风轻地坐回去,“没事,我就说了一句话,他就急了。”
众人也没再说这事,梁焕把一个刚扒好的螃蟹腿放在陈述之手里。
陈述之脸上一红,这么多人呢,干什么啊……
他到底还是小心地把螃蟹腿上的肉放进口中,又软又鲜。
夏铃看见他们两个眉来眼去,也不知道他们在交流什么,便蹭进梁焕的怀里,一脸奸笑地问:“林哥哥,你和陈先生什么时候办喜事啊?你再不抓紧,皇帝都要给他说亲了!”
梁焕不知道他在国子监说的话已经代替谣言传遍了京城,一脸迷茫。
“你不会还不知道吧!陈先生原来是有婚约的,可是皇帝把他的婚约毁掉了,打算给他在京城说亲呢!到时候你可怎么办呀……”
“你小点声。”陈述之拍了她一下。
梁焕绕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十分认真地跟她解释:“我们俩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过我知道皇帝不会给他说亲的,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