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刀剑声起起落落,偶有“嗖嗖”轻音,极为干净利落,是花冬青出手了。
越行锋对花冬青的武功了若指掌,摇头道:“他们可真下血本,来的都是高手,冬青这招”恨雪”想必很久没用过了,不知用得可否顺手。”
薄被里的人形全无反应,只缓缓揭开一道缝,往窗外一瞧,又缩回被中。
越行锋支颐看着人形:“你就不能说句话么?说句话能死么?窝在这么一处小地方,很委屈你么?我说你平时是不是都不爱说话,真会把人活活给闷死。”
这时,外头响起花冬青的声音:“去死吧!混蛋!”
“啧啧啧,开始骂人了。”越行锋从毯子下边抽出一柄长剑,“看来她扛不住了,我出去帮忙,你好好等着。”
“你去便是。”薄被里传出冷冷的声音。
“终于说话了,难得啊难得。”越行锋的尾音尚在车内,人已经闯了出去。
刀剑声倏尔急促,惨叫声不绝于耳。听花冬青说:“你出来做什么!快给我回去!”
薄被里的人冒出一双眼,静水无波,伸了伸手脚,动动筋骨。很快地,车外又是花冬青的声音:“糟了!人过去了!别帮我!去救沈翎!”
一阵疾风灌入车舆,一只臂膀连人带薄被一并捞起,瞬间闪出车外:“走!”
一声令下,刀剑零落散乱,山间顿时寂静如初。
*
轻履如风,“唿唿”衣袂扬起,片刻之后,便至一处山头。
黑衣人将薄被放下,笑着揭开:“你成为花家之主又如何?那群废物,不堪一击。”
一只手飞快探出,二指如电掣一般撕去黑衣人的面罩,音调清冷平淡:“果然是你,柴石州。”
柴石州指尖一抖,却稳稳定在原地:“怎么,在京城坐不住了?沈少将军。”
沈翌鲜少穿着青衣,今日立于夜风之中,颇有几分清俊之态,和风一道,身线柔情入骨。在一些人眼中,这种风情,称之为“姿色”。
淬了寒冰的眼眸,映出柴石州的轮廓,被刀剑长年累月磨出薄茧的手,一把扼住石州的咽喉。他不还手?沈翌皱眉:“你以为,你能敌得过我?我绝不会让你伤害我弟弟!”
桃红色的薄唇含着微不可察的笑,俊眉清和:“我很佩服你的胆识,比你踏平西临那时,更为佩服。罪犯欺君?想不到沈家的人也会干这种事。昭国公他老人家知道么?”
沈翌冷声道:“我爹他不必知道。况且,只要没有证据,就没有人能定沈家的罪。要带走沈翎?想都别想!”
冷冷的声音,在初秋的风中,似如冰湖光滑如镜。
柴石州听着微笑,又徐徐合眼,对沈翌点头:“哦,那好。我们就谈点别的。沈翌,我就不相信你来此只为阻我。我听得很清楚,你想跟着沈翎,依我看,你是想利用你的亲弟弟……是么?”
沈翌依旧冷面,眼角眉梢纹丝不动:“这是我沈翌的事,与你无关。”
柴石州睁眼看他:“无关就无关罢。不过我想,你我的目的都差不多。既然如此,不如合作,各取所需也是相当不错。”
“妄想!”沈翌刚一低喝,柴石州的手已摁在腕间。
“我很欣赏你,真的……很欣赏。”柴石州音色悠然,如是从深处隆起一个瑰色山峦,山顶云色缭绕,似在谁人心上。
“不需要!”沈翌一掌将他推开。他身为昭国公之子,何须柴家的欣赏!
柴石州低头注视着手掌,似乎掌心还留有一丝余温,微微一笑:“如果我一定要带走沈翎,你不一定阻得了我。”
沈翌抬掌起势:“不妨一试。”
柴石州的实力,无人知晓,即便曾听沈翎提起夕照楼之事,仍不能断定他的深浅。沈翌只知道,必须阻止他,必须保护沈翎,不惜一切!
世间上的事,有的早已注定,就像这场搏斗。
沈翌不曾与柴石州交手,故而留有余地。当他发现对手的实力超乎想象,他已来不及用上所谓的杀招。
柴石州的动作很快,虽略逊于越行锋,但要胜过一个沈翌,还是绰绰有余。
然而,即便是败,沈翌亦是从容不迫,一招一式极为冷静,丝毫不乱,明知是无谓之争,仍然决意战下去。
只见柴石州掌风忽变,突成退势,如游蛇流窜不定,霎时弹出一颗黑色小丸,沈翌躲闪不及,竟让那颗小丸没入咽喉。
“这是什么!”沈翌未及发问,柴石州已然匿迹。
第117章 且瞒且过
眼睁睁看着沈翎被人劫走,花冬青却无能为力,并非她没有这个能力,而是当她跨出步子的一瞬,被人以极快的手法点了穴道。不是别人,正是越行锋。
花冬青无法理解越行锋的所作所为,心爱之人被贼人掳劫,无动于衷也就罢了,竟然还拦阻他人去救。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不得而知。
越行锋非但阻了一个花冬青,更是阻下所有武侍的去路,包括天罡十二卫。他命众人迅速引车队绕道撤离,片刻不得耽误。武侍见花冬青落入他手,只得照做。
不知在山间绕行多远,只当万籁俱寂,连虫鸣也不得听闻之时,越行锋终是解开花冬青的穴位,面对她一击重击,他闪身避过。
shou制于人乃是耻辱,花冬青指间绷紧银丝,第一次真正对越行锋发怒:“我终究看错了你,你到底想要什么?看着沈翎被人劫走,你只顾着逃命?你算什么东西!”
一句话过后,接踵而至的便是翻山倒海的狂喷,一句比一句难听,一句比一句狠绝。
对此,越行锋一笑而过,只在间隙问了句:“骂够了没?”
沈翎本是花冬青的期望,可现在莫名其妙地没了,她甚至没来得及弄清劫匪何许人也,就被越行锋带到荒芜之地。如今,即便是想追,也追不上了。
越行锋听她不答,嘴角噙了笑,走去后边的一辆置放寿礼的马车:“过来。”
花冬青还在气头上,他说什么,如何能听进耳朵?故而一眼瞥去,再无其他。
眼下虽是远离那处,但毕竟仍在半途,倘若停留太久,只怕一切功败垂成。
越行锋勉为其难地拉她过来:“自己打开看。”
虽说花冬青不情愿,但见木箱上的金销有些许脱落,不由面露惊色,伸手揭开箱盖之后,更是惊诧不已,唿吸蓦地一滞。
“怎么样?还满意么?”越行锋在车板坐下,向花冬青一挑眉,“是不是很愧疚?”
“愧疚什么?”花冬青仍沉在震惊之中,不敢相信箱中藏着一个人。那个人,正是沈翎。
“你刚才骂我那么多,我好难过啊。心想自己费尽心力,却得到那般评价,当真心如刀绞。唉,可怜呐。”越行锋作出惨状,不住唉声叹气。
花冬青在沈翎脸上拍拍:“他怎么不醒?”
越行锋道:“药力没过,大概是的。沈翌的药真是不一般,看不出他那样正直的一个人,使起下三滥的招数,竟是这般熟络,人不可貌相。”
说曹操,曹操就到。两人正聊着,沈翌已从天而降,往箱里一瞟,吁了口气。
“走了?”越行锋问。
“嗯。”
“没追上来?”
“嗯。”
回答简洁精练,越行锋听不出半点异样,然花冬青的脸色却不太好,她说:“原来是你们商量好的,居然不与我说一声,当我是傻子么?”
越行锋笑道:“别这样。这种事又不光彩,当然越少人知道越好,再说了,要你花大小姐演技逼真,也只能用这种方法,不是吗?”
听这话,明显没什么褒义,但好在可以接shou,花冬青也就认了:“幸好没出事。”
箱子里有了动静,沈翎揉着发酸的腰背直起来,往四周望了望,也无太多讶异,只是看越行锋的眼神有点怨念:“又是你,我没猜错吧?”
越行锋拍手道:“花家少主当真是冰雪聪明,在下佩服。”抢先一句下来,明显提醒众人要瞒下他。
“佩服你大爷!要提前走就不能说一声?每回都把人当傻子一样运来运去,好玩?”
“不是好玩。”越行锋低笑道,“是有趣。”
沈翎懒得再理他,从箱子里翻出来,发觉沈翌的眼神有些放空,愣愣站在那里,半点夜不像平日里机警的兄长。腾手在他眼前一晃:“哥。”
沈翌没有看他,反是朝前边走:“上路。”
这个反应,连越行锋也感到意外,但他暂时说不出什么,附和一句:“走了,少主。”
*
一行人谨慎前行,沿途风平浪静,令人颇为意外。数日之后,抵达定州。
商隐所居之繁吹谷,位于定州城外三十里,半日可达。沈翎一行人并未急着入谷,而是在定州陶然阁住下,一是寿宴之期未到,二是提前守在城中,打探各方消息,以策万全。
既然身为花家少主,沈翎要学的东西实在很多,之前在谷中恶补的皆是少主基本技能,然有些东西,花冬青硬是待到今日才肯教授,比如,规矩、礼仪、处事之道。
越行锋从旁听得昏昏欲睡,便想出门遛一遛。一出门,便见沈翌在庭前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