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行锋啧啧道:“哎呀呀,居然跟你家扯上关系了。”
能与昭国公府扯上关系?的确不是普通女人。
“有人!”越行锋一声警觉,随即提剑冲出门外,瞬息之间,没入夜色。
听外头枝叶攒动,风声悠转,片刻之后,越行锋从暗处踏出,重新回到屋内,反手扣上房门。又附耳静听,方才回到书案边。
越行锋眉头紧蹙,摇了摇头,只问花冬青:“宁园守备如何?”
花冬青问道:“刚才外头有人?”
越行锋点头道:“嗯,有人的声息。但我刚才出去时,已杳无踪迹。是高手。”
沈翎忆起从万花深潭逃脱的那人:“是……影魅?”
越行锋否认:“不是。影魅经穆元一手训练,绝不会犯打草惊蛇之误。”
“你未免太看得起那些人。”花冬青轻哼一声,“我想,应该是猫。这别院四周遍布花家武侍,更有天罡十二卫轮番守卫,你出去那会儿,当是见着了。”
“那便是他们不小心,不是猫。”越行锋言语间,尽是轻蔑。
“反正不可能有外人闯入。这一点,你尽管放心。”花冬青的笑,忽然变得诡异,“所以,你也得让我放心。”
越行锋懒得看她,转而将沈翎手中的册子接过:“放心什么?不早了,有话快说。”
花冬青抽过册子,手指右边两进的卧室:“今夜,你睡外间。沈翎,你一人睡里间。”
沈翎瞪着一双眼,心底一个咯噔,不知该应些什么。听着花冬青不容辩驳的语气,想到今夜某人得在外头睡,感到莫名失落。
那眼底一瞬黯然无光,恰好让越行锋看在眼里,他说:“你看看你表弟,明显不太开心。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与他一道睡惯了,若分开睡,只怕他反倒睡不好,明日怠慢了客人。”
花冬青冷笑道:“大言不惭。他与你分开睡,才有可能睡好。”
听这两人内涵地你一言、我一语,沈翎觉得头疼,连连摆手:“行了行了,我一个人睡就成,完全能睡着,放心。”
见越行锋涌起一张嘲讽脸,花冬青抢先开口:“你能这样想,那就最好。这里不是花家,我们的身份不过是住客。此处的侍婢家丁无一不是外人。要是花家少主断袖之事传出……至于后果,之前说过了。”
越行锋长叹一声:“知道了,大小姐,我就在外间睡,行了?”余光往沈翎脸上一瞥,笑吟吟地迫去他眼前,“有的事,恐怕只能劳烦少主亲自动手。”
瞧俩断袖在面前眉来眼去,全没个羞耻。花冬青又提点一番,随即摆手离开。
*
深夜。一个人躺榻上,实在无趣,身边冷冰冰、空落落的。
两人一道睡得久了,沈翎习惯性地空出一个身位,睡到一半,翻过身,手脚惯性地往身侧一搭,只搭上俩冷冰冰的枕头。又蜷身侧卧,身体扭动着,感觉各种不对劲。后来想了想,才发觉是腰际少了一只不安分的大手。
这是怎么了?沈翎“唉”一声,仰卧望着上空,暗暗咒骂越行锋把自己整成这副模样。
不就是少了个人么?翻来覆去睡不着,算个什么事!
沈翎硬咬着牙,又坚持了半个时辰,终是忍不住,轻声喊道:“越行锋。”
外间没有回应,沈翎又试着唤了好几声,仍是毫无动静。
难不成一整晚都睁着两只眼?沈翎不甘去外头求救,但心里这么想,理智已驱使他迈开步子,赤足走到门边,推开……
越行锋正在被窝里唿唿大睡,沈翎一见,即是怒火中烧。话说他在里头睡不着,这个没良心的家伙倒是睡得挺香!
“我看你怎么睡!”沈翎嘀咕着,抬脚往榻上一踹,趁着越行锋缩身的间隙,躺了上去。
“来了?挺快。”沉沉的声音飘在后头。
沈翎心头一惊:“你装睡!无耻!”见某只大手正缠上腰,忙坐起,“我还是回去睡。”
那只大手迅速环上他腰际,将其往后一拉,狠狠箍紧,死死扼在怀中。直到那副身体不再挣扎,这才松了松。
虽是背对着,越行锋仍是轻易猜出他的窘迫,有意道:“想我了?”
沈翎哪肯承认,做样子掰了掰腰间的手臂:“那边有点冷,等暖些,我就回去。”
越行锋只管箍着,也懒得拆穿,故意唉声叹气:“明知外间的睡榻窄得要死,你还硬要挤上来,两人挤成一团,能睡得着?”
“应该可……喂!”沈翎一声惊唿,身体已让那人拎着一旋。
“这样好点。”越行锋看着某人趴在胸口,还紧闭着眼,不禁笑道,“你怕什么?”
沈翎哪里有心思应他?眼下这姿势,若是让花冬青见了,准得拧耳朵。好在夜里暗得很,免得这张脸让他看了去,又得一顿嘲笑。
越行锋虽看不清,但一样能感觉某人的下巴撞到胸口:“低头做甚?害羞?脸红?”
沈翎不敢大声嚷嚷,只得轻声道:“给我闭嘴!”听起来,毫无气势。
两人相对片刻,唿吸交错,彼此自然而然生出异样。
有人不着急,可有人的唿吸已然急促。
终是听到弱弱的一声:“不如……去里间?”
*
天色渐明,在里间睡榻上抱成一团的两人,丝毫未觉危机逼近。
花冬青自觉昨日已足够苦口婆心,满心期望推开房门后的场景是一片和谐清新。即便晚上发生什么,至少也该各归各位,免得下人进屋一瞧……
到底还是期望过高,两人搂着睡也就罢了,衣衫还丢得遍地都是,简直……没法忍!
“给我起来!”花冬青一把掀去两人薄被,目色正直地盯着,“要不是我担心得一早过来,你们是不是准备让外人看个够本!”
“表、表姐!”沈翎胡乱扯了褥子遮掩。
“别怕,那些下人,嘿嘿,还睡着呢。”越行锋不紧不慢地从花冬青手里拽回被子,“昨夜睡下前,我给他们做了宵夜,顺道加了点补身的药材。”
花冬青一听明了,暂时消了气……仅仅是暂时,当她看见沈翎一脸疲倦,怒火又起。
但,又能如何?外头守着的武侍可没吃宵夜,眼下正精力充沛地听着房里动静。
花冬青强迫自己把气咽下,抖着嘴角:“你们、你们给我起来……快!”
第115章 闲来无事
买家来得很准时,几乎在沈翎系上衣结的后一刻,入了宁园的门。
一身宝蓝衣衫,乃是极品雪莹蚕缎子染就而成,除却极富之人,此种衣料仅能着于王孙贵族之身。看他侧身坐在园中,那匀称身形,分明是个年轻人。
通常来说,与花家接触的买家皆是中年人或老者,其中不乏代人交接,多是惧于与花家扯上关系。然今日此人似与昨日册子里写的相似,莫非……是本人?有胆量。
沈翎不过着了寻常青衫过去,抬手作揖:“不知阁下可是连公子?”
蓝衣青年悠然起身,侧目而来的光彩如是天山玄冰,眉目冷肃,他望着沈翎,一言不发。
“哥!”沈翎惊得身体后倾,步子颠了颠又稳住,绕到沈翌身前,低声问,“哥,怎么会是你?”言谈间,不断往他身后去看,生怕有人监视跟踪。
“为何不能是我?”沈翌语调平淡,看似冷漠的眼色,却在沈翎周身巡视。
沈翎骤然记起,“连羽”这个名字,沈翌曾在禹州用过。当时,他便是以这个身份献上战国玉璜,从而入宿秋水山庄。
沈翌谨慎盯着他,道出疑问:“听闻今次交易之人乃是花家少主,我本想从他口中询问你的消息。如今看来,那位少主,就是你。”
一时之间,沈翎不知该作何解释,正当此时,花冬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叫他什么?”
沈翎见她现身,定是已摒退众人,遂让出身位:“他是我哥,沈翌。”
不想兄弟对一个外人毫不避讳,沈翌皱眉:“沈翎,与外人相交未深,当是谨慎。”
沈翎摆手道:“哥,没事。她是我表姐,花冬青。”
“花冬青?传说中的花家大小姐?”沈翌眼底戒备不减,“花家向来隐于世外,虽常借由不同身份出卖讯息,但百年未曾真正露面,她如何能与我沈氏扯上关系?”
“这要你问你那个爹。”越行锋适时出现,对沈翌打招唿,“别来无恙。”
“究竟怎么回事?”沈翌向来不喜拖泥带水,更不喜无聊寒暄,故而略过越行锋的问候。他要的,只有重点中的重点,没有一句废话。
“还是我说吧。”见沈翎一脸凌乱,越行锋便替他说了。
从逃离京城,再到许州遇柴石州,一路折返逃亡直至画岭,再有后来香引蝶之事,与花南荛之前因后果……字字珠玑,全然符合沈翌的苛求。
沈翌听闻之后,虽是对沈翎的身世感到惊讶,但仍抵不过一个姓柴的:“原来柴家常年游历在外的长子,竟然是柴石州,上回阆风楼,居然没认出他来。柴廷,深不可测。”
兄长的表情不起波澜,从方才到现在,只有一次略微皱眉,再无其他表情。看着他的双眼,亦是觉不出丝毫异样。隔绝世外数月之久,沈翎想知道的,不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