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行锋道:“你就这么急着试我?”
沈翎理不清头绪,愈发想弄清楚他们在那晚到底说了些什么,可眼前的状况,似乎容不得他发问。
乐子谦道:“现在,我想与沈翎说点话,然他药力未去,行动不便,可否先借你的地方?”
他在赶越行锋出门!
沈翎大惊失色,暗道乐子谦这是把他往火坑里推,要是越行锋真走了,把他留下,那岂不是默许乐子谦这样又那样……暗想着,不自觉把眼光挪去越行锋那头。
越行锋自是瞧见他的眼光,如是荡着一湾水波,似是哀求。
即便如此,越行锋仍是说:“既然如此,这地方就让给你们,我出去走走。现下,就不打扰两位了。”
第56章 绝非君子
“驿站那夜,他向我说明对你有意,多少有点警告的意思。然越行锋此人身份诡秘,你委实不该与之多有牵扯。我那时在想,以我身份,你必然事事向我,才与他定下那个赌约。一开始,果真如我所料,可后来我看出,你明里向我,暗里却向着他,你们两人之间真是……呵,人间难遇一心人,故我打算作罢。否则那晚入庄,他岂有机会抱你跃墙而过?”
乐子谦侃侃而谈,一解沈翎心中疑问。想不到一路上一连串怪事,竟有此等因由,害得他左右为难,又事事谨慎。原来“我懂”二字,当真是很懂。
正当沈翎感慨日后不必纠结其中,心头又勐然一震:“那殿下刚才为何提起?”
乐子谦往窗外一探,确认四下无人才道:“若非如此,怎么掩过你下药之事?只不过,你们很可能因此……这样也好,毕竟他的身份始终不明。”
一想到越行锋今后不再纠缠,沈翎莫名感到难过,强笑道:“六殿下误会了。当初我就说过,我和越行锋没有什么,真的没什么。”
沈翎一时走神,丝毫未能察觉方才那句话,说得是愈发低落。
乐子谦看他一眼,叹道:“有与没有,你心里当是清楚。”
清不清楚,皆不是沈翎眼下所忧,他斗胆发问:“六殿下与之相交,是为探明他的身份?”
“并非完全是。”乐子谦很坦然,言笑间骤然多出几分皇子气度,“我确是欣赏他,但我是帝六子乐渊,结交友人必须谨慎,而他很有可能是……”
“是什么?”沈翎等着下半句,却迟迟等不到乐子谦开口。看来越行锋还真有些来头。
“那群人追踪他,而不杀他,多年锲而不舍。而他,竟然用玄青天机图换青青的一句话。真是奢侈。”乐子谦一指推开窗扉,望天,“月圆之夜将至,他们也该到了。”
沈翎蓦然一惊:“他们会来!”不用说,定是吉州那些人。
乐子谦点头道:“是,当我知道他买下玄青天机图,我就知道,这回,该揭谜底了。”
沈翎恍惚不安:“那……那我哥,他是来相助殿下?”
乐子谦否认:“不是。他易容来此,我也很意外。而且,他居然指使你下药,真令人匪夷所思。据我所知,沈翌行事光明磊落,这回出此下招,八成是父君又给他出了难题。”
屋内灯火一时明晦,一人迅速从后窗跃入屋内。
沈翌一身夜行装束,向乐子谦屈膝行礼:“微臣参见六殿下,殿下千岁。方才一役,多谢殿下解围,微臣惭愧。”
乐子谦扶额道:“你们能不能别动不动就跪。沈翌,你多学学你弟弟,习惯了就好。”
沈翌面色肃然,像一根木头杵在那里:“殿下即是殿下,微臣不敢逾矩。”
乐子谦揉着眉心,摇头不止:“罢了罢了,你先告诉我,这回让你来秋水山庄,是不是我父君的意思?”
沈翌低头应道:“回殿下,确是帝君之意。”
“从头说说。”乐子谦往他脸上一瞟,缓缓走过去,貌似客气道,“我劝你,好好说。”
“这……”沈翌犹豫片刻,“回殿下,微臣奉帝君之命,在巴陵购得稀世之宝,前来秋水山庄是为了……为召天下第一术师简青青入宫为国师。”
“国师!”旁听许久的沈翎终于忍不住出声。国师,向来不是男人么?
乐子谦含笑道:“看来沈将军不太顺利啊。”
沈翌又跪下去:“微臣有负帝君所托!”
他一句喊得洪亮,惊得乐子谦探头出去:“好险,幸亏没人。”
沈翌略微掀起眼角,思虑再三:“六殿下,不知微臣可否与沈翎说两句话?”
“自便。”
“谢殿下。”
一听兄长要当众训话,沈翎赶紧下榻,走到沈翌面前,嵴背一阵发凉,感觉不妙。
沈翌语调平平,全无避讳之意:“夕照月宴之后,你随我回京。那个越行锋并非善类,窥人在先,偷盗再后,还有方才所为,绝非一个君子。”
沈翎听得浑身冒汗,实在不敢提醒沈翌,那“窥人在先,偷盗再后”的事,他身后的六皇子均有参与,件件不落。
第57章 口是心非
经过昨夜那事,沈翎不知该如何面对越行锋。见面要说什么?说人家六皇子从头到尾都在逗你玩?不被他拆了才怪。
回想越行锋的反应,他显然知道之前闯进屋的另有其人,他却没有拆穿,究竟是为什么?或许,他只是怀疑,正打算天明逮人问一顿?
沈翎勉强睡了两个时辰,瞧见天色蒙亮,立马起身,跑去外头园子闲逛。
初春时节,凉风徐徐,沈翎坐在竹亭里打瞌睡。
陶壶瓷碗落桌,干净的响声把他惊醒。他依然伏在桌上,摆手道:“不必伺候我。”
一个声音沉然温和,略带轻蔑:“哪轮得到我伺候你?昨天晚上,子谦应该把你伺候得很好才是。我这个旧人,也只有哭的份了。”
沈翎睡得迷迷煳煳,不耐烦道:“我哪敢让他伺候着,不论如何,也得我伺候他才对。”
那人声渐渐藏了两分醋意:“哦,你还挺周到,伺候他。怎么伺候到这儿来了?不怕他四处找你伺候?”
耳边的音量逐字提升,沈翎睁眼看清此人的衣衫,青蓝织麻袍子?沈翎惊吓得打喷嚏,身体晃着站稳:“你、你不在房里睡着,来这里干嘛!”
“这句话,不该我问你么?”越行锋看他睡眼惺忪,“整夜伺候人,是很累,我懂。”
“我没伺候!”沈翎把刚才乌七八糟的对话串在一道,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是你自己说的,怎么也得你伺候他。”越行锋沏茶给他,“喝口水,清醒清醒,把前前后后给记起来,也好与我说说。”
沈翎百口莫辩,只得一个劲地解释:“昨晚你走以后,我就回房睡了。你回来没看见么?”
越行锋满目哀愁地看他:“为了成全你们,我昨晚找了棵树睡了。”
沈翎张口结舌,赶紧四处张望,趁周遭没人:“你听好了,昨晚我和子谦什么事也没有。你别想太多。真的,什么事也没!”
越行锋忽然绽出笑意:“没事就没事,你这么紧张作什么?嘴唇都白了。”
沈翎这才发觉自己四肢发冷,心头一乱,又说:“真的没有!”
越行锋险些笑出声,连连摇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没有。”
看他一副快笑喷的表情,沈翎理解为嘲笑,背过身:“你就笑吧你!哼!”
“生气了?还是怕我误会?”越行锋从后边将他轻轻搂了,贴在他耳垂,“这么看来,你还是比较喜欢我。”
“谁喜欢你了!”沈翎气哄哄说一句,可就是不舍得从他臂弯里挣开。
“唉,口是心非。明明很在乎我,却随子谦演戏。”越行锋一啄他的耳垂,“那个时候,你都快哭了,以为我看不出来?”
沈翎耳根发烫,语无伦次道:“你哪只眼看到了?我是在求救,求救好吗!谁愿意大晚上的孤男寡男共处一室!”
越行锋低声一笑:“哦,我们可是经常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但我看你……倒是挺愿意。”
沈翎蓦地愣住,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越行锋似笑非笑:“我不懂的只有一件事。你分明在乎我,又为何处处帮着子谦,一路皆是如此,包括昨夜为他掩饰。前面进来的,明明是另一个人,不是吗?”
“你果然清楚。”沈翎没有太多惊讶。
越行锋道:“昨晚也说了,我和他相互有所保留,武功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不过,子谦替那人解围,自有他的道理。不管怎样,他总不至于害我。”
这一刻,沈翎才真正感到惊讶,他不相信越行锋对乐子谦的身份毫无怀疑,或是一无所知:“你有没有想过他是谁?”
越行锋顿了片刻:“重要吗?”
沈翎不知该如何应他,与他的无谓相较,乐子谦对他的防备实在太多。
“可有打扰到二位?”有人走近,步伐极轻。
“啊!”沈翎惊唿一声,一把推开越行锋,规规矩矩地弹去一侧。
越行锋疑惑看他两眼,又转而去看来人。见那人身形步法……原来是他。
沈翌款款一笑:“在下连羽,正在山庄作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