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照楼亦立于西子湖畔,与秋水山庄临湖相望,山庄之人可行舟来去。
作为提前奉上天机图的沈翎三人,提前依照简青青的安排,泛舟过湖,进入夕照楼。
三楼小阁,在众人眼中极不起眼,故作为三人观宴之地。
“哇,人真多。”沈翎被关紧闭的这两日,禹州又来了不少人。
“酒囊饭袋。”越行锋稍稍瞥一眼,扭头回去与乐子谦下棋。
“是吗?我看某几位还是有点本事。”端看一人武功高低,沈翎尚可辨别,堂下高手众多,若说是酒囊饭袋,大多只占三成。越行锋自视甚高,沈翎亦不想与之争辩。
乐子谦落下一子,斜了头去看,不由一叹:“沈翎说的对,今年这些人比去年那堆垃圾好多了。不过照这样下去,参会的一年多过一年,青青的夕照楼很快就装不下了。”
越行锋道:“她的秋水山庄这么大,大不了全去庄子里坐。”
乐子谦面生怜悯:“可怜啊可怜,这么多人,偏偏只能选中三个,且其一已属你所有。”
听到这里,沈翎生出疑惑:“上回你们说什么三者其一,这个夕照月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看他们的面相,好像并非个个是色鬼。”
乐子谦笑出声:“你被行锋误导甚深啊。青青既是为江湖第一术师,来求她办事的人自是络绎不绝,每日不知有多少人为她拒之门外。难得她一年愿为三人解惑,且无需代价,想捡便宜的人自然多。”
“解惑?算命?”沈翎认为这种事去庙里找高僧就好,何必来这里凑热闹。
“要她算命,你还真够奢侈。”乐子谦手执一子,眼角时不时往外瞄,“凡是她力所能及,什么都可以。”
“拜托你认真一点。外头那些人,你又不是没见过。”越行锋对沈翎道,“翎儿,关窗。”
“别!”乐子谦连忙阻止,“有新面孔也说不定。”
越行锋笑了笑:“酒囊饭袋能有什么新的?来夕照楼,又不是看脸,看的是运气。”
乐子谦目光一定:“谁说没有?你看那个,戴面具那个。”
沈翎抢先看去,发现那人负手而立的模样,有点眼熟。
越行锋略瞟一眼:“连脸都不敢露。”
“说不定不是不敢露,而是不能露,”乐子谦凑到窗前,见那人举止文雅,“江湖上大多有头有脸的都来了,遮脸……搞不好是熟人,又搞不好,你我都见过。”
“我再瞧瞧。”越行锋总算丢下棋子,将那人打量一遍,“独自坐着喝茶,真是孤僻,一个随从也没带,倒是真有点名堂。文文弱弱的,难道是想问明年能否高中?”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无聊?”沈翎讽上一句。
乐子谦掩嘴笑道:“沈翎,他这是开玩笑,你别当真了。这种事问街边瞎子就成,来此定当是高官厚禄之上的事。”
越行锋目色一厉:“他会武功。看,他执杯的手势,不像是拿笔,倒像是拿剑。”
这种细节,沈翎自然看不出,唯一让他记忆模煳的,是那面具男桃红色的薄唇。
夕照月宴即将开始,堂下各桌均已端上各色美食,待晚宴之后,夕照之会方才开始。
沈翎注意到这一点,环顾小间里只有几碟点心:“话说……我们有饭吗?”
越行锋盯着棋盘点头:“嗯,没有。”
“那你点头干什么!”若非乐子谦参与棋局,沈翎真想掀了棋盘。
“我乐意。”越行锋似听着一丝响声,“你有这么饿吗?我可告诉你,此时人多眼杂,你是想让侍女端吃的上来,然后被下边人瞧见么?”
沈翎不解:“瞧见又如何!”
越行锋高深道:“会死的。”
第61章 运势强弱
人世间最惨之事,莫过于别人吃着,你看着。
一碟糯米团子转眼见了底,沈翎端着盘子,两眼直勾勾盯着堂下一桌连一桌的山珍海味。
这一刻,他宁可待在秋水山庄,也不愿在此活受罪。
话说这是哪门子放风,连个吃的也没有!早知如此,中午那盘没吃完的水晶贵妃鸡就该留着。
边上两人仍在对弈,全神贯注,恍若隔世。他们不饿吗?
沈翎不想再理会那两人,继续瞅着下边,啃着最后一块糯米团子。啃着啃着,眼睛一亮。
那个人!沈翎忙拍去一手白末,两眼死盯着下边那位姗姗来迟的宾客,还有他手中虎头金钩的梨木长杖。
越行锋依然专注于棋局,似乎对来者视而不见。上回在风止楼躲都来不及,今日倒是坦然了,莫非这个小间真这么隐秘?
夕照楼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落目于手持长杖的老者。
“这回只带了两个人。”乐子谦率先开口,即将落下的棋子,亦被收回掌中。
“谁?”越行锋若无其事瞥去一眼,“既然无功而返,何必劳师动众。”
沈翎从旁不敢开口,密切关注两人的神色变化。看他们的样子,定是往年见过这几人,可越行锋的神情为何平静成这般?难道他就是这样瞒着乐子谦?
席间众人窃窃私语,甚至有人的声音异常明显:“南越人。”
声音一传进沈翎的耳朵,他便心惊胆战,暗道越行锋与乐子谦之间的所谓友情,当真可怕。相互作戏到这个地步,委实难得。
此时,越行锋放下棋子,走到小窗边,将宴中众人逐一看过:“诶?他没来?”
乐子谦眉梢忽地一皱,状若平和道:“谁?”
越行锋回头看他:“就是被你我盗了玉璜的那些家伙。没了玉璜,他们就不敢来了?啧啧啧,对自己的运势也太不自信了。”
沈翎自然明白他说的是沈翌,然不战而败,并非兄长的品性,难不成个中出了变故?但看乐子谦的眼神,似有些疑惑,又在越行锋面前装得不动声色。
乐子谦终是应道:“不来岂不是更好?少一个人,亦可少些乱子。我们所做,亦非白费。”
此时,宴席撤去,大堂中央摆上两张大方桌。
越行锋一吹口哨:“好戏开始了。”
沈翎侧目看去,竟见几名侍者为方桌铺上带有特殊纹样的薄毯,还有摇盅……
是的,摇盅。故此,那薄毯上的特殊纹样,自然是大小庄家。这是要……摇骰赌钱?
这阵仗有够诡异,相比之下,阆风楼的苛刻条文便显得微不足道。
沈翎见宾客自觉分成两拨:“他们要干什么?”
越行锋摊手道:“一个字,赌。”
见沈翎一头雾水,乐子谦道:“每年的三个人,其中二人是靠两拨人以车轮战摇骰子的方式选出,另一人则是以另一种方式。至于今年是何种方法,尚且不知。”
沈翎顿时理解越行锋所说的那句:来夕照楼,又不是看脸,看的是运气。
虽说有点儿戏,但不得不承认,这种途径比任何方式都来得公平。无谓身份,无谓武功高低。
一时间,以风雅神秘着称的夕照楼,成了一间赌坊。
*
各方人士纷纷落败,一局定输赢的方略,使得进度奇快。
不到片刻,围绕两侧赌桌的人,越来越少。
人潮稀疏,沈翎发现南越老者仍在等候,似乎并不着急。而另一侧,面具男泰然自若,已连战十把,仍无处下风之象。
“他有点本事。”越行锋望着面具男,称赞道,“是个老手。”
“连开十把都是大,难道出千?”乐子谦百思不得其解。
“没有。”越行锋摇头道,“这已经不是运气,而是手法。那拨人,当真是触了霉头。”
沈翎亦是看得目瞪口呆,甚至有冲上去请求指教的冲动。要是能学到这手,往后回了京城,便能将多年输的全给赢回来,大杀四方!
越行锋回身去棋桌:“不用看了,是他了。”
话音一落,下方果真爆出骚动,无名面具男,赢了。
因面具男赌术高明,沈翎渐渐失了观战的兴致,外加饥肠辘辘,准备去一旁小憩。然乐子谦伸手一拽,又把他给拉回去。
比起那头一面倒的惨烈局势,南越老者这边显得公平许多。有输有赢,最多不过两把。
沈翎见越行锋不管不顾的模样,自然也不在意下边的输赢:“我能不能歇会儿?”
岂料,乐子谦指着下边:“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沈翎默默朝越行锋一瞄,发觉他眼角分明一动,莫非……
“出千的,是他。哦不,应该是有人帮他出千。”乐子谦所指之人,是那位南越老者。
“有吗?”沈翎完全看不出那赌局有何异样。
“再这么下去,他真的会赢,已经第三把了。”乐子谦说着,若有似无看向越行锋,“行锋,你不来看看?”
越行锋一伸懒腰:“我只关心结果。”
乐子谦好似会意点头:“哦?我还以为,你早已经知道。”
听此一言,沈翎幡然醒悟。乐子谦话中有话,分明暗指南越老者胜券在握,若是如此,那么他对越行锋定然早有怀疑,而越行锋拿天机图换的,很有可能就是那一席之位!
面对乐子谦的调侃,越行锋居然没有任何回应。他到底想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