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在草丛里,犹豫该不该去找他,但仔细想想还是让他一个人呆着吧,毕竟被贬黜出京城估计也挺难过的。易朝虽然看似风轻云淡,泰然自若,无悲无怨的,其实都只是藏在心里没有表现出来吧。
他从怀中摸出了昨晚看星空时,易朝写的一首诗,里面的字字句句虽然豁达乐观,但整首诗读下来,尤其是岑暮看道易朝的神情,那种勉强的笑掩饰不了内心的悲伤,况且这种强作达观的字句也同样藏不住他心底的悲哀。
“你到底是个读书人,看不开就看不开,干嘛要装得风轻云淡呢?伤心了大哭一场,何必在这儿一个人郁闷呢?害的我们都为你担心!”岑暮看着易朝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道,想抽身退回马车停驻地。
这时两个杀手从易朝身后窜出,挥着大刀,直接砍向易朝。
岑暮手疾眼快顺,迅速用手抓起地上的一颗石子弹出去,石子哐的一声弹开了杀手的刀。
“快走!”
岑暮拉着易朝往旁边跑,两个杀手并肩追击他们两个人。
“这怎么回事?”易朝被岑暮拽着逃命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一边跑一边问。
“他们要下手了。”
其中一个杀手腾空而起,从身后直接劈向易朝和岑暮,岑暮身形一闪,下意识弯腰,在石滩上捡了个鸡蛋大小的鹅卵石掷向杀手,杀手的双手没有来得及收回剑进行防御,便被石头击中,吐了口。
岑暮趁此机会夺过那人的剑,对另一个黑衣人说:“原本我是不打算杀你们的,但既然你们先下手,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他手起起刀落,招招直逼向对方致命弱点,终于杀死一个黑衣杀手。另一个看到这种情况不利于自己,遁水而逃。
他全神贯注地看着水下冒起了一串串气泡,冷哼了一声,将沾血的刀子插在河滩上,扶起易朝:“易晓天,你没事吧?”
“没事。”易朝经过一场惊险的刺杀,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勉勉强强挤出一个笑容。
“公子!公子,你怎么在这儿?终于找到你了!”小七急匆匆的跑过来,连额上的汗也没来得及擦去。
“小七,我没事。”
小七向河滩沙地看了一眼惨状,黑衣人的尸体躺在那,血染红了身旁的鹅卵石。石滩上插着一把刀,像尸体的墓碑一样立在黑衣尸体旁。而刀上的血像红蜡烛的烛泪一样缓缓流下来……见此情景,他头皮发麻,胃里一阵翻滚,呕出了隔夜的饭菜。
“小七,你怎么会来这儿?”
“我听到你们这儿有打斗声就跑过来了。”
“小七,我们快走吧!”易朝扶着他的仆人跌跌撞撞地离开。
岑暮赶紧过来了:“小七,原来你怕血呀!”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杀人放火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小七捂着脸说道。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杀人放火了?”
“刚刚那尸体不是你,难道还是我家公子干的嘛?”
“好歹我也救了你家公子,难道连句谢谢都没有吗?”
小七被噎得无话可说,他跟岑暮吵架,永远吵不过对方。
“山今木,你有办法解决他们吗?”
小七只好无奈地叹气说道:“我家公子真是命苦,刚被贬出京还不算太远,就在路上遇到刺杀,也不知道我家公子还有没有命去到岭南?”
“小七,听天由命吧。”易朝从刚才的惊险中回过神来,又恢复了往常的镇定自若。
“怎么会没命去到岭南呢?不是还有我吗?”岑暮在一旁接话说道。
“你……还是算了吧,两个你能解决,那两百个,两千个呢?还有你不是就快与我们分道扬镳了吗?”
“那可不一定,如果你家公子肯付出一些代价,我可保他到岭南桂州。”
“此话当真?”
“当真。”
“可你拿什么保证?”
“天机不可泄露。”岑暮故作神秘。
“公子,别听他瞎吹了,咱们还是找驿站派人保护吧。”小七转过头劝说。
“等等,山今木你要的代价是什么?”
“这个……暂时还没想到,不过总得等价吧。”
“好!我答应你。”易朝二话不说就应许了这个承诺。
“哎哎哎,公子别那么草率就答应了,再讲讲价,也许还会……”
还没等小七说完,易朝爬上马车,在里面鼓捣了一会儿,从车里探出头来:“山今木过来一下。”
“什么事?小爷我累的很。”岑暮走到车边。
易朝递给对方一块玉佩,玉佩质地纯正,为正宗的昆山玉,上面雕刻的是一只凤凰,玉佩下端有一束紫色流苏。
“这是什么?看起来还挺贵重的。”
“这是我的家传玉佩,作为信物,你保我到岭南谪迁之地,可要求我为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都可以吗?”
“不伤天害理,不违背家国律令即可。”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岑暮将玉佩看了两眼,便揣在兜里。
“公子,那可是顶贵重的东西,你怎么连眼都不眨一下就送人了呢?还送给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野小子。”小七悄悄说道。
“如果我们不先显示出自己的诚意,别人怎么可能真心实意的帮我们了。”
“可是公子,如果他反悔,到时候一走了之,那我们不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我赌一把,我相信他会把我们到岭南的。”
“公子,你心可真大!”小七竖起自己的大拇指,他也无话可说,现在除了相信岑暮,还能有其他办法吗?
“山今木,我们该上路了。”小七在车里喊道。
“来了。”岑暮提着裙摆跳上了马车,钻进车里。三人六目相视,易朝打开折扇,自顾自地扇起风来。
“看什么看,你不去赶车吗?我家公子请你来可不是当闲人的。”
“小七。”岑暮不紧不慢道,“该去赶车的是你,你家公子是请我当保镖,不是当车夫。”
小七看完易朝,又看看岑暮,无可奈何的拿起了马鞭,“得得得,你们都是大佬,我去赶车,得了吧。”
小七出去后,岑暮正襟危坐,颇为严肃地问道:“易晓天,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不太清楚,在京城为官三年,该说的说,该谏的谏,不曾细数过得罪了多少人?”易朝似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风度。
岑暮听到后,眉头微皱,目光久久地停在易朝的折扇上,若有所思。
纸扇上只画了一株墨梅,墨梅旁边还题有一首诗:
“你害怕了?”过了很久,易朝缓缓问道。
“当然!我可比不得大人,见过世间繁华,也见过民间疾苦,敢怒敢言,天不怕地不怕。我还想留着这条贱命看看山,看看水,然后再跟自己的相好过过日子。”
“无妨。你尽力即可,实在不行的话,在危机时刻你可自行逃去,不必管我。”易朝浑不在意的说道。
“真的?大人你这么看的开吗?”
“生死自有命,富贵全在天。我知道你尽力就行了,不必陪着我一起死。”
“这你就大可放心,易晓天,我肯定不会舍己为人的,能保就保,能救就救,如果实在保不了,就麻烦你先走一步了。”
“无妨,不麻烦。”易朝微笑着端起案前的一杯清茶慢慢饮尽。
岑暮从窗外看见那两人,不知是哪一伙的,一直在跟着,也没有露出什么杀心,应该不是河滩遇到的。
河滩上的两个杀手不仅训练有素,而且似乎是预谋已久,应该是另一伙人。
易晓天啊易晓天,你到底有多少伙仇家?岑暮在心里盘算到。
“你要如何解决那俩人?”
“我暂时还没想到。”
“凭你的能力,解决他们岂不是绰绰有余?”
“有余是有余,但他们并没有露出什么恶意。既然他们想跟,那就跟着好了。”
“山今木,没想到你也有仁慈的一面。”
“不是我仁慈,而是在这地界不能随便杀人,要是到了深山老林,天高皇帝远的,倒是可以考虑解决了他们。”
“他们一直跟着你,就一直穿着一身女装。”
“那又怎么样?这不是挺好看的嘛,又不是没穿过。以前我爹娘怕我的阎王的小鬼勾走魂,特地把我打扮成女孩,用的也是贱名,好养活。”
“是吗?你们那边的风俗还真有趣。”
“那是。你不知道我们那儿一到秋天,满山遍野全开满了金灿灿的花,连空气都是甜的。”
“你家到底在哪儿?”
“昨天我不是说过了吗?在徐州。”
他不肯说真话,易朝自然也拿他没办法。
“要不大人猜猜我是哪儿的人?”
“岭南。”
岑暮听到这个答案,心头一惊,他不得不收起吊儿郎当的心态重新审视这个被流放的京官:他凭什么在那个时候刚好出现在那里?又为什么会救自己?还连眼都不眨一下将自己的家传之物抵押给他?
“你怎么会知道?”
“猜的。”
“说说你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