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你先下去了,我之后再安排。”
入夜,长安驿站里的灯火渐次熄灭,驿站里的客人接二连三的入梦。走廊空荡荡的,到处充满了伸手不见手五指的黑。
老鼠在黑夜的角落里窸窸窣窣,有时还会发出一两声打翻瓶瓶罐罐的声音。鼾声从隔壁传来。
岑暮坐在床边的地上,他并不打算睡觉,因为他总觉得今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他对这些事的感觉一向很准。
而易朝,因为有了岑暮在守夜,则安心地睡在床上。
隔着纱帐,岑暮借着昏暗的月光看到了易朝的轮廓,与白天相比多了几分短暂的安详。
大约是子时已过,这时屋顶传来一阵脚步声,极轻极细微。
作者有话要说: 假的。
☆、长安驿
岑暮立即警觉过来,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只听见脚步声停在了他们房间的上方,接着一小块瓦片被轻轻揭开,小孔里漏下了一小束光。
岑暮身形一闪,从窗户飞了出去,趁机在绑腿装抽出了短刀。
一个黑衣人半蹲在屋顶上,正看着屋里的动静,只是里面一片黑乎乎的,似乎没有人。
岑暮从旁边用刀尖抵住偷窥者的颈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在这儿?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不敢轻举妄动:“我……你一口气问了那么多个问题,我该回答哪一个好呢?”
“别油嘴滑舌的,小心我一刀下去,你就没命了。”岑暮严肃地说道。
“我是……快杀了他!”黑衣人原本想说出身份,可是话到一半,突然喊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岑暮以为他身后有偷袭的人,分心回头看了一眼,却不料被黑衣人钻了这个空子。
黑衣人抓住时机,一把推开岑暮,飞向屋檐的另一角。
岑暮也赶紧追去,眼看就要追上了,两人在屋顶上打斗了一阵。
“你竟是个男子!”黑衣人眼里有些惊讶,尽管只漏出两只眼睛,但也能从他的眼里看出那点惊讶。
“跟你有什么关系?”岑暮再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
没想到黑衣人先露出一丝狡黠,展开轻功飞向远处,躲开岑暮的攻击。
岑暮追了过去,凭借自身轻功落在枝头上。
“你这么跟来,就不怕他有事吗?”
“他能保护自己。”岑暮说道。
“真的吗?真的那么放心的话就跟过来吧!”黑衣人眼里话里都是浓浓的挑衅意味。
听到此言,岑暮担心在长安驿站里的易朝,便不敢再跟过去。他原路返回:“算你今天走运,要不是易朝还在那里,我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你的。”
深夜里,已经没有什么灯火了,只剩下一片寂静的黑。
岑暮不得不折返回去,他急匆匆的推开门窗,终于放下了一颗心:还好,他没事。
却不知,在他推门进来的时候,易朝已经睁开了眼,他起床问道:“发生了何事?”
“没什么事,易晓天你就放心地睡吧,有我在。”
“真的没事吗?看你一脸疲惫的样子,你是累了吗?”易朝从床上起来,看着对方。
“不用。你回去睡,我守着就好了,晚上太危险。”岑暮赶紧回拒道。
易朝听到这一句话,猜测到可能在他睡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别瞒着我,可是刚刚发生了什么?”
“是。”岑暮看着易朝的样子,便知道自己瞒不了对方,只得将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你觉得是何人想害我们?”
身边的岑暮纠正了他:“不是我们,是你!大人,你到底得罪了谁呀?三番五次想置你于死地而后快。”
“我……很多。”
“很多是多少?”
“大半个朝廷。”
岑暮听到这儿,自己已经是无话可说:“……”这位大爷,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活着出京城的?
随后,想想,他似乎抓到了什么灵光似的:“等等,但我觉得那人不太像是要害你的。”
“怎么说?”
“在我追出去之后,他还提醒我回来保护你。”
“这就难怪了。”
由于两人都无法猜测到那神秘人的意图,因此他们在后半夜睡意全无,只等着窗外黎明到来,天放白光。
小七在隔壁睡得香甜,完全不知道他家公子和岑暮遭遇了一场怎样的危险。
天亮了,来敲想一脚房门的是店小二。
“易大人,我家驿长有请。”
“你要去?”岑暮拉住易朝的手,企图阻止,他总感觉这长安驿长很诡异。
“无妨。我会小心的。”
易朝跟着小二去了四层。
楼连着木地板,径直通向了走廊尽头。走廊的尽头是无尽的黑暗,没有窗子,没有光透进来,像一个狭小的密室。
不过好在两旁都是屋子,并非是完全封闭的。
小二停下脚步,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易公子,你自己走过去吧,那边我们这等下人是不能过去的。”
“多谢!有劳了。”
“大人真是客气。”小二把人带到之后,就转身离开。
他站在楼上,向下可以看到一楼及柜台的全貌,过往的客人在这儿歇脚,身上的行李和过往商人的货物都看得一清二楚,是一个很好的观景点。
易朝走到尽头,这间屋子看上去很新,明显翻新过了。
上面是一把精美的青铜锁,雕刻的是象征着吉祥如意的莲花纹。
门上的锁扣也刷了一遍漆,看起来金闪闪的,像是镀了一层金色漆,门上的镂空雕花雕的是盛放的被世人追捧的洛阳牡丹,栩栩如生,像是花匠亲自把花栽种上去的。
他据此猜测驿站的主人应该是个极雅致的人。于是,抬手敲了三下门,里面传出一阵颇为悦耳的声音:“请进!”
待里面传出来回应,易朝这才放心地推开门,抬腿迈进去。他的脚步很轻,翩翩然,像一片落叶滑过枝头一样地轻。
易朝拉开门,里面很光亮。
站在门口向楼台看去,这遥远的长安城在天地的包围间显得特别渺小,如同工匠造出来的木制模具一样。
男子在楼台的朱漆栏杆下摆了一桌酒菜。
“诶!大人请坐。”见到来人,男子脸上浮出一丝浅笑,嘴角只是稍稍一弯,敷衍至极。
在易朝看来,那不是笑,而是喝了酒之后的微微抿一下嘴罢了。
“驿长,找我何事?”
“哦!忘了介绍了,鄙人姓江,名千山,长安驿长。叫我江千山就好了。”江千山听到易朝说话,便回过头来,颇为热情地介绍道。
易朝看了一眼桌上的菜,算不上是山珍海味,但是却有一种别样的奢华。单是一个普通的白菜还雕刻成了花,青白相间,像一朵玉质的牡丹。他显得有些犹豫。
江千山似乎是看出了易朝的犹豫,便补充道:“易大人,别站着,坐下来喝一杯。难道我一个长安驿长的身份不能与易大人把酒言欢吗?”
“驿长言重了!能与长安驿长同桌共饮是我的荣幸,把酒言欢倒是不必了,我一个流放出京的人没有这个福气。”易朝客气地回拒,因为他看着满桌酒菜,自己一晚上没睡,实在没什么食欲。
“诶!大人说的这话真是自谦了,谁不知道你在京城干的事,那都是大快人心的事!坊间百姓可都编成小曲竞相传颂呢!”
易朝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又不好拂了对方的好意,只好喝了杯酒。
“易大人怎么不吃菜光喝酒?难道是不合你口味?难不成怕我下毒?”
“那倒没有。只是我真的不饿。”
“不饿吗?岭南路途遥远,出了这儿,恐怕你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了。”说着,江千山又倒了杯酒在易朝的空杯子里。
易朝不想再这么闲聊下去,于是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找我所谓何事?”
“我说,易大人怎么这么着急想知道?还是吃饱再说吧。”
易朝眉头微敛,不知道对方想耍什么把戏:“我没胃口。”
“好吧。既然大人这么想知道,我也就不卖关子了。”江千山放下筷子,郑重其事,直接道:“有人想跟我买大人的命。”
易朝听后,神色自若:“多少钱?”
江千山看到易朝的反应,愈加好奇:“易大人难道不该惊讶吗?害怕吗?”
“有何可惊讶害怕的!难道害怕了,那些人就会放过我吗?”
“嗯。确实不会。我就欣赏你这样的。”江千山搓搓手,诚心诚意地赞扬易朝。
“你为何要告诉我?”易朝看着眼前这个长安驿长,总觉得这人身上有一种亦正亦邪的气质,既不像是好人,也不像会成为坏人。这一类人应该是最难判断的,他们游走在正邪之间,随时会倒向另一边。因此他不得不多防备一下。
“因为我乐意啊!他们向我买你的命,可我从来没答应卖给他们。我在长安驿站当驿长好久了,可不想因为这件事平白脏了我的仕途之路。”
易朝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听起来你是个好官!”
“别夸太早,我没说卖也没说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