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见得?”
“你看她手上留下的手饰印痕,普通人家的女孩子怎么会戴这么多饰品呢?”
“大人,这就是你不懂女子的心了,但凡女子都喜欢漂亮的东西。”
“不,这个不一样,这和昨晚那个与你拉拉扯扯的女子手上戴的饰品很接近。除了手腕以外,十个手指上也都有饰品。昨日我在流光河上听小曲,也只有碎月阁的歌女会这样十指皆装饰。”
岑暮仔细回忆着,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照你这么说,我觉得两人身上用的香似乎是同一种,只是昨晚那个浓郁得有些呛鼻,而这个由于尸臭的中和,已经是淡了不少。”
两人简单交换了个眼神,立即行动起来。
江阳县最有名的青楼无疑是流光河南岸的碎月阁了,此处山环水绕,一派的春光融融,即使是秋天,也依然是最引人入胜的地方。
歌女们倚窗临河,对过客报以微笑,有时一句:“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断肠白频洲……”便能将过往的游子心绪勾得离乱如云。高阁翠楼,雕梁画栋,伴以美人轻歌曼舞,实乃醉梦人世,颠倒众生之仙都。
易朝从未进过烟花之地,所以并不知道里面是如何被冠以销金窟的名号。他默默跟在岑暮身后,权当见机行事。然一进门,便有热情的姑娘围过来,他表面上虽然镇定自若,但毕竟有些心虚:“你要如何找?”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岑暮故意卖关子。
“哟!好俊俏的哥哥!不知您是想来听曲儿还是赏花?”一个女子问道,她是这儿管事的。
“找你们这儿最漂亮的过来。”岑暮从怀中拿出钱袋,豪气冲天地拍在桌子上。
“哥哥看看我怎么样?”旁边一个珠圆玉润的女子上前一步问道。
岑暮看了一眼,摆摆手:“不行!不行!姐姐你太过于富贵相。”
“难不成你喜欢那种清汤寡水的祸国殃民相?”另一个紫衣女子上前说道。
“对对对!就是那种能让君王不早朝的那种!”岑暮的笑声极为爽朗,语言神态都似老手。易晓天在旁边看着,心里不知该作何感想。
“叫彩蝶下来!” 紫衣女子又转向易朝,“那这位哥哥呢?你要找什么样的?”
“不找。我陪他来的。”他很坦然地面对众人的目光说出这句话,离得最远的几个姑娘忍不住用手绢掩面而笑。
易朝看向岑暮:我说错什么了吗?
对方有点忍俊不禁,眉头一挑:“之后我再跟你说。”
彩蝶姗姗来迟,一副倦容:“姐妹们,有什么事吗?”
“这两位公子要找倾国倾城的,可不就是你?”离她最近的一个绿衣女子说道。
“找我?二位哥哥想听曲吗?”彩蝶抱起琵琶扫了弦,慢慢调音。
“不了,可否叫你们所有的姐妹都出来一下。”岑暮从椅子上起来。
“所有?你是觉得我家姐姐不够漂亮?”红衣女子上前质问道,她的脾气似乎有点泼辣。
“这倒不是。俗话说各花入各眼,彩蝶姑娘美则美矣,然而不是我等喜欢的类型。”
“小梅,不得无礼。既然公子想找,那就叫姐妹们都出来吧。”彩蝶眼神里流露出冷艳的高贵感,目下无尘,在一众女子中颇为出类拔萃。易朝有些惊讶。
碎月阁的姑娘们接二连三地出来,集中在花厅里,各有各的风韵和特色。“二位尽管挑,彩蝶有事,恕不奉陪。”彩蝶神色恹恹地丢下一句话,打算回去。
岑暮极其快速地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人,对着彩蝶上楼的背影喊道:“彩蝶姑娘,等等。所有的姑娘都在这里了吗?”
“公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她头也不回地说道,“有事就问老鸨,我不知道。”
“你今日的状态不太好?彩蝶姑娘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彩蝶在楼梯上回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有什么事呢?只不过是太累了!先告辞了!”她莞尔一笑,消失在了回廊深处。
老鸨这时才赶过来:“二位公子,可找到心仪的姑娘?”
“还没。你们这儿还有没有其他的姑娘?”岑暮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公子的眼光未免有些过高了!”
“哪里哪里,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假装一副难过的样子,找不到一个看得上眼的失望与沮丧。
“啊!对了!”老鸨拊掌,“还有两个去王公子家了,还没回来。”
“是谁?什么时候去的?”他追问下去。
“昨天。反正王公子是我们这儿的常客,所以待久了也没事。”老鸨似乎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是哪个王公子?”
“江阳城首富王成君王公子啊!”说起此人来,老鸨笑得灿烂。
易朝拿到线索后,拉着岑暮往外走。
“哎!两位公子,你们不听曲子了吗?”老鸨着急地挽留。
“不了!不了!下次再来。”岑暮跟着易朝出门,一边朝老鸨告辞。
易朝在前面走得极快,腿长步子大,步步生风。
“易大人!”易朝没有听到,他正在思考那彩蝶的事,总感觉有点问题。
岑暮见对方没有理会,便又变着法喊道:“易大人,易晓天!你走那么快赶着去投胎吗?”
对方回过神来:“你有何事?”
“都到中午了,去吃点东西?”岑暮指指爬上中天的太阳。
“我不饿,你随意。”
“好吧。你等会儿。”岑暮去到包子铺,叫老板用荷叶包起来几个馒头。
“要么?”他递给易朝。
“我不……”
在易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不要时,他就直接拿起一个馒头塞到易朝的嘴里:“吃完了才有力气查,不许扔。”
易朝咬了一小口馒头,味道还行,就是这馅有点咸了。
他看着他吃起包子依旧是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在好笑之余,竟也有种无法言喻的美感。
“你在看什么?”易朝发现对方在盯着自己吃包子。
“啊,没,没什么。我们走吧。”岑暮掩饰自己的尴尬。
“你还未说碎月阁的姑娘为何在笑?”
“大人真想知道?”
“嗯”
“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既然有女伎,自然也会有男伎。大人知道?”
“有所耳闻。”
“不知大人对此持何种态度?厌恶吗?”
“人生一天地,万物皆蜉蝣。本来无可非,何来仇所怪?为生所迫,无需责怪。”易朝坦坦荡荡答道。
“大人还真是怜悯众生啊。”易朝没有再接他的话。
两人一路来到王府,敲开了门,却被告知王成君已经被官府先一步带走了。两人要找线索,只能去衙门旁听。
“对了,昨天王公子带回来的另一个歌女在何处?”易朝问开门的管家。
“歌女?那两位不是昨晚就走了吗?我不太清楚。”
来到衙门,许祝在堂上端坐,堂前的额匾上正楷端书四个大字:明镜高悬。但凡是所谓的青天大老爷,都喜欢搞这一套,以希冀显示自己的刚正不阿,然究竟有多少人能做到头顶上悬挂着的四个大字,终究是不得而知。
他惊堂木一拍,厉声问道:“堂下何人?与死者柳轻烟是何关系?”
王成君跪在堂下:“小人王成君,柳轻烟只是昨天来我府上唱曲,并无多大的关系。”
“昨天她是何时离开?”
“大约是亥时。”
易朝与岑暮被拦在门外,听见那人说戌时,眉头微敛,对一旁的岑暮道:“亥时离开王府,走回碎月阁也不过一刻钟地时间,为何柳轻烟会跑去流光灯街?”
“会不会是她们想去那玩?”
“不太可能,因为亥时之后的灯展已经差不多收摊了。”
“也许我们应该回到那里去看看。”岑暮看着对方皱眉便提议道。
堂上许祝又询问:“另一个柳絮在哪儿?”
“柳絮姑娘是跟轻烟一起走的,我怎么知道她在哪儿?”王成君颇为愠怒,他仗着自己是当地的首富,自然是不会好好回答的。
他向讼师使了个眼色,讼师立即会意,从袖口中拿出状纸,递给许祝。
许祝展开状纸,里面夹着几张交子,他眉头不受控制地跳动一下,心想:这个家伙,现在易朝在门外看着,我怎么好收?
他瞪了一眼讼师:哼!不识时务!
“啪!”惊堂木一拍,底下的众人纷纷陷入迷惑,只听见许祝站起来厉声吼道,“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公然贿赂朝廷命官。来人,关起来!”
“许大人!你不讲信用,以前是如何答应我的?”王成君被差吏拖下去,边挣扎,边喊。
堂下围观的众人只纷纷叫好,解气。想来这王成君在江阳县里横行霸道这么多年,早有数不清的人对他心怀不满,看到他沦为阶下囚,自然是不胜欣喜。
“易晓天,你怎么看?”
“许县令倒像是做给我看的。去大牢问问?”易朝看着县令,后者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