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我还是买兔头灯。”小七掏出钱递给老人,老人面带微笑站起来,接过小七的钱。
当他站起来时,完全没有特别苍老的模样,相反,他看了一眼手中的钱,连数都不数,直接丢进脚下的布袋中,右手捋顺胡子之后问道:“你呢?要不要也买一盏?”
小七连忙推辞道:“不用了,我们买一盏就够了。”
“两位跟我颇有缘分,今日老夫高兴,就再送你们一盏灯如何?”老人从布袋中拿出另外一盏小巧精致的河灯,莲花形状的,艳红的花瓣重叠繁复。
“这怎么好意思,我们不能收。”小七看了这盏灯,感觉有些诡异,虽说红色喜庆,但眼前这灯的红色倒不像是喜庆,反而有点干涸的血色。
“拿着吧!年轻人,你们之前已经付过钱了。”
“是啊!小七哥哥,你就手下吧。”魏小冉双手捧着兔头灯劝道。
他犹豫着,终于还是接过了那盏灯。
那老人又哈哈大笑了几声:“别担心,两位小友,我不会害你们的。”
“可……可你得告诉我们这灯有什么用?”
“没什么用,你们烧着玩吧。”老人卖着关子就是不肯告诉他们关于灯的用途,还是什么时机一到,自然会知道的,一番话将两人说得云里雾里。
小七拿着灯仔细端详,这只河灯还没有小七的手掌大,既放不下蜡烛,在水面上也浮不起来,因为灯的中央是空心的,水可以直接透过底部。
魏小冉拉着小七往灯街深处走。
客栈中,易朝正静坐冥想,忽然,他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一个约摸二十岁的年轻男子应声而入,眉眼中笑意盈盈,一身洒脱不羁的气韵令人见过一面便终身难忘。来者正是岑暮。
“你怎么来了?”
“易晓天,你可真是麻烦,大晚上的还叫我去县衙拿邸报,这么快就忘记了?”
“没忘。”
“你就不打算出去玩吗?”
“不想去,有何好玩的?”易朝接过岑暮手里的邸报,在烛光下细读。
邸报是官府内部的消息速递,朝廷里发生了什么大事,都会通过邸报登出。
“你看出了什么?长安那边怎么样了?刺杀皇上的凶手找到了没?”
“没有。刺客倒是死了五六个,严明纪被赶出京城,流放到西北充军了。还有一部分人入宫。”
“那……那岑妃娘娘呢?”
“没提到。”
“京城的人事变动倒是挺大的,所有的人几乎都重新清洗过一次。该放的放,该贬的贬,看来这次刺杀是早有预谋,你觉得会是谁?”岑暮凑过来在易朝的身旁看着邸报内容。
“未知全貌,不予评判。”易朝很客观的说出自己的看法。
“你别这么卖关子了,行吗?长安城里的势力来来去去不就这么两三拨吗?宰相一党,太子一党,还有部分中立的,你觉得会是哪边?”
“你倒是对京城的局势挺了解的。”易朝抬起眼眸盯着他,目不转睛,像是在审犯人一样,要透过这身皮直接看穿他的心肺。
“易晓天,你别这么盯着我看,我不过就是道听途说来的,况且我也不是刺客,更不是幕后黑手。”岑暮被这么盯着,心里有些发虚。
道听途说?易朝反复念着这几个字:“道听途说!你还真是见多识广,连朝中之事竟也能道听途说。”易朝拿起茶杯,微微抿得一小口,放下,随后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了几下。
岑暮知道对方并不相信,他搜肠刮肚的找说辞企图忽悠过去,却始终找不到可以搪塞的借口,对方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想要骗过那双眼睛恐怕并不容易,他只好抛出一些自己掌握的东西。“大人出京恐怕也不是那么单纯吧!”
他将这句话说得九曲十八弯,语气里所含意味极其丰富。易朝听到这一句话,心头一愣,对上对方的目光,语气转而有些严肃:“你知道多少?”
“不多。”
“从哪儿知道的?”
“我都说了,是道听途说来的。大人不必担心!不过,我想先在此说明一点,我跟大人只是保护与雇主的关系,我不戳穿大人的事,也希望大人不要过问我的事,咱们一路走走停停,到了目的地好聚好散,你说是不是啊?易。大。人。”岑暮用一种异乎寻常的口气跟易朝挑明了自己的立场,尽管脸上堆着笑容,可那种笑却有点阴森森的,像丹青勾勒着画上去,迷人了虚幻,烛光中时而摇曳的阴影附着在鼻翼的一侧和眼窝,深邃冷艳中带着一丝丝的无情。
“如果你实在不想跟我一路,不如就此离去,你我分道扬镳,从此阳关独木各不相干。”易朝叹了口气,也很干脆地挑明了自己的立场,他可不敢带着这样一个危险的人物在身边,不知道哪天就会被他害死。
“可是大人的玉佩还押在我这儿。”岑暮从怀里摸出玉佩,眼里尽是柔情似水,他不会离开的。
“还给我!”
“之前的一个请求还算不算数?”
“算……算数。“易朝想想自己吃点亏也比带着一个不知深浅的人在身边要好一点,他这时已然有点懊悔,当初为什么会求岑暮来保护他,难道只是看着当时对方人畜无害,自己又救过他几次,便料定他不会恩将仇报吗?
“大人,这可不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然答应送你到岭南,便不会半途而废。况且大人这一路还挺有意思的。”岑暮把玩着手中的玉佩,得意的倚在饭桌边,悠然自得道。
“可我已经不敢让你跟我一路了。”易朝叹了口气转身看向慵懒的岑暮。
“哦?只是因为我刚刚那一些话吗?”
“差不多。”其实主要是从易朝在秦岭上见到岑暮跟那神秘女子的交谈之后便意识到眼前这个长相清秀的年轻男子不简单,心下便也多了几分提防。
“大人放心,我是个重承诺的人,不会在半路上就把你给害了的。再说了,你身上带着这么多刀,随时可以要了我的命啊!”
易朝心里汗颜,没想到对方还知道这么多,连他身上带有什么都一清二楚,他盯着他手里的玉佩,知道自己暂时还拿不回来,既招之,则顺其自然吧,他在心里自我安慰。
“罢了!罢了!”易朝摆摆手,两人这一轮交战,易朝败下阵来。
“易晓天,外面热闹得很,不如我们也去看看。”岑暮见对方脸色如此难堪,便主动提出带他去散散心。
☆、云横秦岭
“不去。人多。”
“你就是在这里待太久了,胡思乱想。别老是疑神疑鬼了!不如这样,过了长江,有什么疑问都可以直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岑暮将玉佩收回怀,拍着胸口中打包票。
“真的?为何现在不行?”易朝继续将信将疑,其实本质上多半是不信的。
“现在还有一些事情还未查清楚,之后再一并告诉你。我们去外面看看抛绣球的江阳县令千金。”岑暮拉着易朝的手,直接从窗外跳出去。
落地时,易朝的心还在胸口拼命的撞击,他还是第一次从三楼的窗口直接下来,惊魂尚未安定下来,岑暮便拉着他的手腕融入人群中。
县令千金许芳泽站在九层高的绣楼上,手里捧着个大红绣球,居高临下地看着人群。底下的人,一个个仰头喊道:“给我!”“给我!”“我,我在这儿!”
大家挤挤攘攘,伸出手试图想引起千金的注意。
“格老子的!你踩到我脚了!”“你蹭到我了,滚开!”“许千金是我的!”
底下的一众男子互相推搡,谁也不肯让着谁,许千金站在楼上看着这些人,忍住咯咯地笑起来,声音像一串清脆的铜铃,她的笑声与望海楼四角的铜铃声交叠在一起,惑心迷魂。
“女儿,看中哪个?别误了时辰。”
“爹爹,暂时还没有呢!再说了,今天一整晚都是好时辰,哪会有耽误?”
“就你最会说话。”他坐在一旁的四方桌后,招招手,一旁的婢女赶紧上来倒茶。
许夫人则在看着楼下的人群,她似乎不太满意今晚来接绣球的人,大概是舍不得这个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嫁进了别人家。
“山今木这里人太多了吗?还是别进去了。”
“你看你,来都来了,再看一会儿呗!你看了红灯笼下站着的不就是许千金吗?”岑暮伸手指向望江楼。
易朝顺着岑暮的手指看去,只见九层的望江楼上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人面桃花相映红,海棠高照泛紫光,如出水芙蓉之貌,似弱柳扶风之姿,一笑醉倒众生,柳眉两弯倾城国。
“美吗?”岑暮在一旁笑嘻嘻的问道。
“美得不可方物!我们还是走吧。”易朝只匆匆看了一眼,他对人的长相并不是很看重,美则美矣,与他有何干系。
他刚想往回走,便被人撞着了,顺势向后倒去,一旁的岑暮伸手揽腰,恍惚间,他却觉得对方比楼上的人更让他失神,没有芙蓉桃花之姿,也没有醉倒众生,倾国倾城的容貌,却依然令他有一瞬间的失魂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