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确定,也可能是荣玄埋在魏国的其他人手。”李页回道,“昨夜殿下的马车走后,属下简单查看了那几具尸首,没有眼熟的面孔,之后徐人过来处理,属下只能先行离开,以后会继续查验。”
“让徐人查吧,我们不掺和了。”荣焉轻轻笑了一声,“反正除了荣玄,也没有别人这么想杀我了。若是徐人能够顺手再挖出一点荣玄的暗线,那不是有意思的多?”
“是。”李页又道,“这宅院里属下已经调查过了,那管事是徐国礼部的人安排的,门房是管事的亲戚,其他的下人还没添置。等那管事着手此事的时候,属下冒充个小厮的身份进来随侍殿下身边。”
“你凭空想要冒充徐人哪那么容易?虽然我不怕徐人察觉你的存在,但也不想太明显。”荣焉道,“这院里没被安插旁人,我一个人应付的来。你还像之前我在驿馆的时候那样,自己找一个地方安置,等我需要的时候联络。”
李页沉默了一会,突然跪地:“属下当日答应了皇后定会呵护殿下周全,却眼看着您被荣玄那小人送到徐国来,现在又不能留在身边随侍,要殿下不得不以身犯险,属下实在是……”
“李页啊,”荣焉语气和缓了几分,“当日要是没有你,我在逃出都城的路上就已经死了。至于到徐国来……”荣焉垂眸,看了一眼手边的披风,“若不是我自己想来,荣玄耐我何?”
第11章
李页走后,荣焉一个人靠坐在床头愣了会神。
前世李页并没有同来徐国,或者说,李页根本没有活到自己来徐国那一天。
当日荣焉与皇室里的其他人一起被困在了都城,根本不知道外面的形势,或者说,只有他自己不知道。后来都城沦陷,他在李页的保护之下出逃,只想着北上投奔宗亲,到了陵州才知道,荣玄早就称了帝。
荣玄对荣焉十分关照,赐府邸,赏护卫,并且给李页安排了新的官职。直至荣焉被迫离开魏国北上来徐,二人再不曾相见。
直到很久以后荣焉才知道,李页调职不久,就被荣玄找了由头治罪,最后暴尸街头,死不瞑目。
这一世荣焉醒来时,已是都城被破后。他被母后拼死送出了都城,身边只有一个仓皇狼狈却誓死保护他的李页。
前世种种犹在眼前,荣焉来不及筹谋后事,先替李页做了决定。
等再抵达陵州时,就只剩下他孤身一人。
从此徐魏两国,再无人知晓李页的存在。
“公子,您醒了吗?”房门被轻轻叩了两下,管事小心翼翼地声音传了进来。
荣焉掀开床帏,找了件外袍穿上,因为前夜喝了太多酒,头还有些发晕,他顺手倒了一杯冷茶喝了一口,才淡淡道:“进来吧。”
片刻后,房门打开,管事提着个食盒轻手手脚地进来,瞧见荣焉在喝的东西连忙道:“隔夜的冷茶公子就别再喝了,您先喝点醒酒汤,待会灶房的粥煮好了,小人再给您送来。”
说着话,他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醒酒汤。
荣焉看了一眼,视线落在管事脸上,唇角微微抿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露出一丁点意味不明的笑:“有心了。”
“公子客气了,都是小人该做的。”管事将醒酒汤推到荣焉面前,“这汤是按照徐国的口味做的,不知您喝不喝的惯,小人已经着手去找擅长做魏菜的厨娘了,这几日就会定下来。”
荣焉用汤匙在醒酒汤里搅了几下,抬起头对上管事赔笑的脸,若有所思。
徐人办事妥帖迅速,魏国的消息前脚抵达,后脚寿光帝就让人准备了这么座宅院,搬进来几日荣焉与这管事打了几次照面,对方的态度可没今日这么热切,当时荣焉忙着应付别的事情,也没放在心上。今日这一对比,倒觉得有些耐人寻味了。
管事并不知晓荣焉在想什么,眼见他喝了一口醒酒汤眉头也舒展开来,稍微松了口气,顺着眼下和谐的气氛继续道:“府里还要再添些下人,尤其是贴身伺候公子的人,不知您有什么要求?”
“也没什么,你看着挑就行。”荣焉喝了大半碗醒酒汤,觉得胃里舒服了许多,连带看面前的管事也顺眼了许多,“客居在此,今后有劳了。”
管事忙道:“公子不必如此客气,您住在此处,就是这里的主人,小人为您做事是应该的。”他说着话,将汤碗收拾了,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公子这几日可睡得好,需不需要再添置些什么,有什么要求您尽管吩咐。”
荣焉搓了搓手指,回头看了一眼堆在床尾的那堆朝服,也不客气:“先把那些处理一下吧。”
“好。”管事应了,才觉得荣焉的口吻不对劲,回想了一下,忍不住重复道,“处理一下?”
“扔了或者一把火烧了都行。”见管事诧异,荣焉笑了起来,“我人已经在徐国了,还留着魏国的朝服做什么?过几日新朝服送到府里来,你记得收好。”
“是。”管事去收那一堆衣服,在碰到那件披风时,突然被叫住,他愣了愣,手停在半空,怔怔地看着荣焉。
荣焉地盯着那件披风看了一会,低声道:“那披风让人小心洗了然后送回来。”
管事应了声,利落地抱着东西走了。荣焉一个人坐在桌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
雪后初霁。
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头顶,却没有什么温度。俞任紧紧跟随梁稷的脚步,二人从没过脚踝的雪地中走过,大步进了府衙大门。
一阵冷风吹过,俞任打了个喷嚏,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披风,看了看只穿着一件棉袍的梁稷,忍不住道:“将军,我记得前几日老夫人不是让人给你做了件披风,今日天这么冷,怎么不穿?”
“丢了。”梁稷道。
俞任愣了一下:“啊?那老夫人要是知道……”
二人说话间穿过回廊,绕到一间有人值守的屋舍门口,梁稷脚步微顿,侧头看了俞任一眼打断他后面的唠叨:“都在里面了?”
“昨晚得到消息后,我亲自带人过去收拾的,一个不差。”俞任朝门口两个守卫点了点头,伸手推开屋门,淡淡地血腥味飘了出来,俞任抽着鼻子抱怨,“不是我说,将军昨晚下手太狠了。就那么几个人流了一地的血。要不是昨夜雪大,现在兄弟几个还在那儿清理石砖上的血迹呢。”
“都料理干净了?”梁稷挥开俞任的手,径直进了门。
俞任紧走了几步跟了进去,回手关上房门:“沾了血的地方都清理了,又盖了新雪上去。放心吧,不会让百姓察觉的。”
梁稷应了一声,目光在室内扫了一遍,最后伸手掀开几步之外的一个木架上的白布。
前夜担心马车里的荣焉,梁稷直接动了兵刃,下手狠戾果断,所以眼前这位可以算得上是死状可怖,俞任看了一眼都忍不住皱眉,凑上前来伸手指了指那人脸上的创口,“你看这脸,血肉模糊的,跟去收尸的兄弟第一眼瞧见差点把刚吃的夜宵吐出来。”
梁稷也看了一眼,淡淡回道:“昨夜天黑雪大,他们人多,顾及不了那么多。”
俞任疑惑:“那将军怎么不等兄弟们到了再动手?”
“我能等你们,他们也能吗?”
梁稷伸手在那尸首身上翻了翻,又转头去看了其他几具,俞任在旁解释道:“应该是专业的杀手,夜行衣都是一样的,身上也找不出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费这么大力气刺杀那个小质子……我觉得这应该是他们魏人自己干的。所以我专门去了一趟驿馆,魏国使团今日一早离开陇城,人数与来时也对的上。”
“让这么多魏人悄无声息地混进陇城,你我皆是失职。”梁稷敛眉,朝着俞任看了一眼,随手将手里的白布盖好,“那个车夫找到了吗?”
“昨夜就派人去他家了,但是扑了个空,应该是知道这事儿不好交代,找地方躲了起来。”俞任道,“已经让人守住了城门,另外拿了画像在城中搜查,今日就能抓到。”
“抓到了先关着,我待会进宫向圣上禀明此事,等圣上安排人负责此案,再把这人和里面那些一起交接过去。”
二人出了门,边说话边向外走。路过回廊的时候梁稷停住了脚步,伸手抓了一把雪,擦了擦自己摸过尸首的手。俞任有样学样,也跟着抓了把雪,冰凉的触感让他轻嘶一声,却没舍得将手里的雪扔掉,顺势捏成了一个雪球,在手里抛了几下,朝四周看了看,放轻声音道:“要不要跟纪王殿下说一下此事?”
“为何要向纪王殿下说此事?”
梁稷面上没什么表情,却让俞任莫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他犹豫了一下,道:“魏国使团的事儿由殿下负责,说一声是不是会好一点?”
“昨日朝贡大典结束,此事已经告一段落。”梁稷看了他一会,突然道,“俞任,宿卫府负责陇城安危,只对圣上一人负责。”
俞任愣了一下,下意识挺直了背:“我明白了。”
梁稷的表情和缓了一些,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